推开门,娇俏身影端坐琴旁,正弹的专注。

    听得声响,女子双手抚住琴弦,抬起头来。

    “好生招待这位公子。”芳莺笑嘻嘻道:“人家是专来听你弹琴的。”

    说罢,朝女子使个眼色,笑着掩门而去,把两人留在房中。

    穿素花绫锦裙的姑娘从琴旁站起身。

    她生得身材苗条,皮肤也白,颇有几分姿色。

    “公子唤我红玉便是。”她一面柔声细气说着,一面走上前来,想要帮甘弈脱下罩在身上的棉袍。

    “不必了。”甘弈避开她的手,自己将外袍脱下来挂在旁边的架子上。

    “”

    红玉的手悬在半道,一瞬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果真是个不解风情的。

    她很快敛了赧色,娇声道:“公子既是来了云香楼,怎的还这般扭捏?”

    “该不会是嫌弃红玉伺候的不周到?”她盈盈一笑,伸手欲往甘弈的肩上揽。

    抬手间,有水兰香幽幽淡淡扑面而来。

    云香楼里的姑娘们,吟诗弹琴,俱都拿的出手去,便是连讨客人欢心的手段,亦是经过细心调教。

    莫说是特意来寻欢的恩客,便是寻常男子,也定是会被撩拨的心痒难耐。

    “姑娘还是弹琴吧。”甘弈语气淡淡,拢起衣摆坐下。

    “”

    一双白嫩玉手扑了个空,悬在空中僵硬片刻,转而有些木然地去取茶壶。

    “不急,我先为公子斟一杯茶。”

    这人不会真的只是来听琴的吧?

    红玉斟完茶,悻悻走

    到琴旁坐下,抬头笑的尴尬:

    “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就听方才那首吧。”

    红玉点头。

    琴弦轻拨,拂捻之间便有悦耳琴声自指端缓缓流淌。

    是一首桃源清涧。

    这首曲子不算复杂,但意境清幽,颇受文人雅士欢迎,亦是花楼里姑娘们常弹的曲子。

    红玉琴弹的好,在云香楼里数一数二。这首桃源清涧她早就弹的滚瓜烂熟。

    瞥见甘弈盯着琴弦一动不动,连茶水都忘了喝,红玉心中暗喜。

    不消说,这人定是已然为她的琴艺所折服。

    “公子。”一曲弹罢,红玉笑盈盈打算起身:“要不要”

    “我想听姑娘再弹一遍。”甘弈平静道。

    “”

    红玉没法儿,只得又尴尬坐下,抬手抚在琴上。

    甘弈听的入神。

    明欣最喜欢弹这首桃源清涧。

    曲子并不复杂,然则意境深远,非常考验琴师的功力。

    眼前这姑娘虽是弹的熟练,但琴声中只有烟花之地的莺莺燕燕,没有半点神隐幽静的况味。

    他从小便听明欣弹琴,二者的差别,甘弈从还没踏进这扇门时就听出来了。

    但他已然太久没有听过这首曲子,还是忍不住循着琴声走进了云香楼。

    一曲又一曲。

    红玉直弹的手酸腕麻。

    原来,

    这人真是专门来听琴的。

    离开云香楼,甘弈径直去了五龙山下。

    如今天气暖了,原本灰黄一片的墓地,渐渐被新冒出的草芽染绿。

    甘弈俯下身,想要摸摸

    石碑。

    “我原想带枝金缕梅送你,但你总嫌弃花折下来了可惜。”

    指端冰凉,他黯然顿住手。

    “便还是让花开在枝头吧。”

    明欣又何尝不是如此。

    开在枝头的娇花,原本那般明艳。

    他只远远看着就好,为何会愚蠢到动了折下花枝,据为己有的妄念。

    若不是发生了那晚的事,或许明欣就不会急着离开。若她能在平津城再多留一段时日,或许就不会遇到后来的劫难

    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如今他知道错了,亦真心后悔,只是一切已然太晚了。

    “宁朔将军”的名号听起来神气,实则远没有做贼快活。

    江沅花了许多时日,好不容易在罗平的帮助下,把奎州各城池守军的簿册都捋了一遍。

    之后便是在奎州界内广募民兵,督看守军操练

    事情一桩连着一桩,忙的她头昏。

    正是春日里百花齐放,景致最好的时候。

    一缕暖阳透过窗棂,落在厚厚的兵籍册子上,满篇墨字恍若成了精,在光影下晃来晃去,更加不认得了。

    江沅苦着脸抬起头,正瞥见甘弈自窗旁经过。

    她推开手边的簿册,快步追了出去。

    冬青树枝叶茂密,郁郁葱葱。

    “事情不算完。”江沅倚靠树干,把双手枕在脑后。

    “等你从郢川回来,这笔账我还要接着跟你算。”

    玉麟军今日要开拔去郢川。

    等在前方的,必将是一场连着一场的恶战。沙场上刀剑无眼,谁都不

    敢保证一定能平平安安活着回来。

    “你有时间担心我,还不如去送送他。”甘弈看向江沅,意味深长道。

    “沈良玉待你,是真心的。”

    片刻沉默。

    “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江沅摇摇头。

    斑驳的树影落在身上。

    她清醒的很,不会因着“宁朔将军”这个名号便忘乎所以,全然不记得自己原本是个贼。

    “不过是见多了娇滴滴的高门贵女,冷不丁遇着一个自然觉得新鲜。”江沅随手掐下根细枝。

    世家千金相较于女贼,说是天渊之别也毫不夸张。

    甘弈安静把话听完,上下打量她一番:

    “你新鲜么?”

    江沅:

    她早上从校场回衙署,只来得及洗了把脸。

    低头看看,满身灰扑扑的,是不怎么新鲜。

    “有些事情,错过了才知道后悔。”甘弈收起面上的戏谑,转而认真道。

    别管两人凑在一起再怎样斗嘴,他始终把江沅当做妹妹看待。又有哪个做兄长的,会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好。

    有些事,于他而言已是不可能了,但江沅不一样。

    “从小到大,你这人一直迟钝。”甘弈把药箱往肩上提了提,丢下一句话。

    走出不多远,他忽而又顿住脚步,转头云淡风轻对江沅道:

    “你放心,我会回来看她的。”

    回来看“她”,反正没她什么事儿。

    混蛋。

    江沅朝远去的身影瞪了一眼,愤愤然把手里的细枝扔进草丛里。

    南城门。

    沈良玉勒住马。

    玉麟军将

    士们已然都准备好,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开赴郢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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