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驿站,诡异的安静。

    一名卫兵敲开了门。

    一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家伙,打开了一道门缝,小声说:“快走吧,里面满了。”

    “满了?”卫兵说,“一点声音没有,你告诉我满了!”

    “我这是为你好,里面是个大人物。”

    卫兵问:“什么大人物?”

    “那可是右相之女……”

    右相,名叫赵勋——这个人苏元青听过,当初在人祖庙,高月琴和她的丫鬟闲聊之时,骂的奸相,不就是这个赵勋么?

    还传说,赵勋曾谋夺墨月道姑的墨月莲,纳友人之妻为妾。

    苏元青问说:“姓赵么?”

    “不敢提。”那人很紧张的样子。

    苏元青说:“那就去问问。”

    “不敢。”那人打开了门,“你要是愿意得罪那样的大人物,小的便不拦。”

    这人看起来不是坏人,苏元青虽然对他的行为感到不爽,但没有朝一个善良的人发火的意思,他下了马,说:“把马拴好。咱们到了里面,不主动惹事,但要是有人不知所谓招惹我们,也不要跟他们客气。”

    “是。”众人齐声回答。

    窸窸窣窣,一行人进了驿站。

    都是军旅之人,不在乎住的多少,匹配什么身份,有个房间便行。

    苏元青吩咐道:“弄点吃的。”

    “是。”小声答话的正是刚才开门的那个。

    现在在灯下,可以看清他的装束和脸,他竟不是驿卒,是这里的驿丞。

    苏元青进了房间,把箱笼放下,揉了揉肩膀和大腿。

    他以前没这么赶路,真有点不习惯。

    但他必须习惯——他现在是一名武将,要是跟人说他没怎么骑过马,太搞笑了。

    吃了东西,苏元青在僵硬的床上浅睡,心里一直提防着。一到快睡着了,就立马醒过来,一直耳朵支着,始终不安。

    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一夜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起来。

    一出门,却见到一个女子在那坐着,头戴帷帽。

    就是那种周边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丝网或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用的帽子。若是丝网短一点,也叫浅露。

    这位女子戴的帷帽垂着的白色薄绢,搭在肩膀上。

    苏元青练了内功之后,耳目聪颖,隔着挺远便能听到脚步声,可是这个女人就坐在那里喝茶,他却听不到动静。

    他惊愕地问:“你是谁?”

    “赵文君,右相之女。”

    “嗯?”苏元青暗暗提防,“你什么时候坐在这儿的?”

    “昨晚上,你们都睡着,我便坐在这。”

    “你有病吗?”苏元青真心问。

    “我听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本想让你护送我回京,现在看来,你昨晚一点提防之心都没有,简直就是个愣头青。大梁最年轻的四品将军,见识了。”

    “对对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苏元青才不想护送谁。

    “你是讨厌我,还是怕我?”

    “就当是两者都有吧!”

    说话的动静,把苏元青的手下都惊动,他们都走出来。

    一个个用提防的眼神看着那女子。

    “你在应付我。”赵文君沉吟片刻,说,“看来是讨厌我。你想必是听说了我父亲的一些流言蜚语,所以先入为主。苏将军,你带兵打仗,都是这么打的?”

    “你弄错了,我什么时候说我姓苏?我也不是什么将军。”

    “苏元青,你这就没意思了。”赵文君叫出了他的名字,“你那把紫烟剑,是陛下御赐,简直就是你的标志,你还藏什么?”

    “仿的。”苏元青不承认,对手下招呼道,“别看了,收拾东西走人。”

    赵文君问:“不吃饭了?”

    “吃不惯。”苏元青想远离她。

    不管什么理由,这个女人想让自己护送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她神神秘秘的模样,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这一行人本来没有事,若跟她一起走,却有可能一路艰险。

    赵文君敏锐地盯着他,笑说:“你刚才是讨厌我,现在似乎变了。你怕我?”

    “你爹官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苏元青表面不在意,心里既惊愕,又惊慌。

    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好聪明,他心里想什么,她都能看出来。跟这么个人待在一起,太危险了,不行,必须得离她远一点。

    “寒春。”赵文君喊了一声,“收拾东西,咱们也该走了。”

    她也带了不少护卫。那个叫寒春的是一个女子,也是她的侍卫的老大。娇声答了一声“是”,他们麻利地准备好,比苏元青这边还快。

    赵文君催促道:“你走不走?”

    见她要走,苏元青忽然不着急走了,说:“您先请,我吃点东西再走。”

    “好啊。”赵文君冷笑说,“来人,给我爹飞鸽传书,就说我们在驿站偶遇苏将军,与之同行,后天傍晚即可抵达京城。”

    “你?”苏元青一下愣住了。

    这女的,太不好惹了。

    她这飞鸽传书传了出去,说与他同行,那要是她半路出了什么事,右相肯定要找他的麻烦。要想避免这麻烦,只能护送她。

    赵文君说:“一起走吧?”

    苏元青一屁股坐下了,说:“我忽然想起,我忘了拿个东西,我得回江宁去。”

    “苏将军,何必呢?你这么说,你猜我爹信不信?要报仇,不用看证据的,只要我爹信我的话,我出事,你肯定倒霉。所以,护送我吧。不让你白干活,等到了京城,我便将昨晚用的敛息之法传给你。”赵文君逼迫加利诱。

    原来她能避开耳目,是用了法门。

    敛息之法,很有趣的样子。

    不得不说,苏元青被说服了,他已有心跟她同行,便问说:“带兵打仗,知己知彼很重要。说吧,你遇到什么麻烦?”

    赵文君解释说:“几个江湖人想要刺杀我。最厉害的那个我能对付,不过她有几个帮手,希望你们能帮忙拖延住。”

    苏元青问:“他们是什么水平?”

    “差不多是五个寒春。”

    那就好办了。苏元青挥挥手,说道:“吕忠,试试她的功夫。”

    “是。”吕忠不爱说话,拔出黑漆漆的刀。

    那森寒,把赵文君吓了一跳。

    赵文君赶紧说:“点到为止。”

    寒春则跃跃欲试,拔出小臂一般长的双刀来,眼睛像鹰一样盯住吕忠。

    吕忠既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让对方先出手的意思,提起刀,朝着寒春头顶斩去。寒春双手高举,用双刀格挡,铛的一声,她身子一歪,被砍得砸倒在地上。

    吕忠刀一横,顺势压在她脖子上。寒春一下子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苏元青也挺惊讶,吕忠竟然这么厉害。

    或者说,这寒春也不咋地。

    五个她?他估摸着就刚才那实力,他一只手便可以对付十个。

    赵文君更惊讶,因为寒春已经是保护她的人里最厉害的了。可眼前这个人的手下怎么这么强,就刚才那一刀,她自己要想对付,也得依靠步法躲闪。打下去,她也不见得能够稳赢,可这个人,竟然是他的护卫。

    那他呢,他是不是更厉害?

    赵文君说:“苏将军的手下果然勇武,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苏元青回道:“吕忠。”

    “佩服。这么看来,咱们这一路定能平平安安。”

    “但愿。”苏元青不偏信一定。

    因为要是不小心,厉害的人也可能出现意外。只有过去了,才可以说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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