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怕当着胡秋月的面淌眼泪,转身往家里跑去。

    胡秋月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张鸣曦去年夏天去贩货,很久没回,白竹望穿了双眼好不容易回来了。

    从去年下半年至今,俩人基本没分开过,好得蜜里调油一般,这时说声要走了,张鸣曦自己都受不了,要是小竹知道了,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小竹性格内敛又隐忍,只会自己偷偷躲着哭,也不知道开解。

    胡秋月叹了口气,这话还是让张鸣曦自己跟小竹说吧!该怎么哄凭他的本事,小竹闹成啥样,让他自己受着!

    她提着空猪食桶,匆匆忙忙跟着进了灶屋。

    张鸣曦站在木架前洗脸,面无表情,看样子已经平静了。

    锅里熬着米汤,咕嘟咕嘟地冒泡,胡秋月去灶下塞了一根硬柴,又起身把蒸笼架上去热馒头。

    这时张鸣曦洗好脸,倒了一碗茶,坐在旧饭桌边心事重重地小口小口抿着。

    胡秋月把馒头剩菜放在蒸笼里热着,也过来坐在他对面,担忧地道:“鸣曦,要不,货物让你姐夫帮你卖,你就不要去了吧!我怕小竹知道了,会难过的!”

    张鸣曦愣了一下,默默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半晌摇头道:“不行啊!姐夫这次的货物是我的两倍还多,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沉默了一下,他接着道:“去是一定要去的!我这次只有十两银子的本钱,办的货太少了,跑一趟划不来。不好意思再跟姐夫借,去钱庄借了十两银子的驴打滚。”

    “啊?你怎么敢去借驴打滚?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万一还不上,利滚利,这四间青砖大瓦房还不够填的!”胡秋月非常不赞成,皱眉望着他,担忧极了。

    “别担心,娘,钱庄的掌柜是姐夫的好朋友,我们认识。他看在姐夫的份上,利钱收得极低,一个月才收一百文。”

    “一百文倒是不多,能给的起。这开钱庄的眼睛里只有钱,你姐夫这朋友真不错!”

    “嗯 ,不过人家说了,他只是个掌柜,只有一个月的低息权限,一个月不还,就得按驴打滚来收息了。”

    “一个月的时间忒短了些,你可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赶回来,别像上次那样去了不回,小竹眼巴巴地望着,眼睛都快哭瞎了!”

    “嗯,……不会了,我保证一个月之内回来,哪怕不挣钱也要赶回来。”

    “好,不,……不挣钱可不行,欠你姐夫和姨父的好说,驴打滚得赶快还掉!”胡秋月先是怕他去了紧不回,这时听他说,哪怕不挣钱也会赶回来,又着急了,连忙叮嘱道。

    张鸣曦双手捧着茶碗,垂着眼睛,呆愣愣地盯着茶碗里袅袅上升的白气,好像没听见胡秋月的话。

    胡秋月见他人没走,魂已丢,暗中叹气不止。

    不过自己的儿子自己疼,她生怕张鸣曦出门在外,对家里放心不下,天天牵肠挂肚也做不好生意。

    她知道张鸣曦的软肋在哪里,想了一下,柔声安慰道:“既然一定要去,你就放心地去!家里不用担心,现在青砖大瓦房住着,不怕风不怕雨的,家里粮食有,菜有,你不必担心。……还有小竹……,你更不用担心,他进门快一年了,我疼他比疼你还多,家里大事小情都交给他,他样样说了算,自然没人敢给他半分委屈。”

    张鸣曦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担心你们会委屈他。上次我回来时,他就说了,再不准我出门贩货,一家人就在一起。我,是想,背着这么多债,一年都还不完,干脆出去跑一趟,挣钱了把欠债还清,就再也不出去了。”

    大儿子从记事起就过着背债的日子,过着想方设法省钱还债的日子,不欠债的日子没过几个月,又借钱盖房子,又过上了原来那种背着沉重债务的日子。

    以前还不了钱,天天忙碌着,慢慢攒钱一点点还着,也还能忍,可是刚刚过了那种不欠债的轻松自在快乐得飞起的日子,再回去过那种天天省钱还债的日子,就不能忍了。

    大儿子能吃苦,有担当,想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胡秋月非常理解,也很支持。

    她正想说点什么劝劝张鸣曦,又听见张鸣曦带着鼻音低沉地道:“前几天一心想挣钱,想都没想地去借驴打滚,去备货,可现在事到临头,要出门了,我才发现……,我真的不想去!”

    胡秋月想到刚才让他不要去的提议已经被否决了,没有再说车轱辘话,只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只管放心去,家里有我,不用担心。只是一点,你后天就要走,不能再拖了,今晚得和小竹好好说清楚,他要哭,要闹,也有时间。不然,你临时再告诉他,他哭都来不及哭才叫可怜呢!”

    张鸣曦一想到白竹一听他要走,惨白着一张小脸,缩在他怀里痛哭不止的样子,心就疼得缩成一团。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让自己不和他商量就独自决定去贩货呢?

    现在不管小竹怎么闹,自己都得受着!

    张鸣曦咳嗽了一声,清清子道:“嗯,我今晚和他说。他肯定要哭……,慢慢哄吧。我走后,让宴宴陪着他,劝慰劝慰他。还有,不管砍柴还是扯草,亦或者是上山挖野菜,都不准他一个人去,无论如何要让宴宴跟着。他现在虽然口齿比过去厉害些了,但是碰到胡搅蛮缠的人,还是吃亏,让宴宴跟着他,护着他点。”

    “这个自然知道,不用多说,你还是想想今晚怎么和小竹开口吧!”

    “我……”张鸣曦一句话还没说完,听见院子里传来说笑声。

    他忙站起来,抬手揉了揉脸,抬脚往外走。

    人还没出去,站在堂屋笑着喊道:“竹子,菜秧栽完了?”

    白竹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道:“咦,你回来了?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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