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灵均在认出来这少年身份之后,立刻坐起来,然后支撑着下来,拱手一礼,嗓音沉静温缓,道:

    “学宫学子文灵均,见过秦武侯。”

    李观一道:“文先生不必如此多礼。”

    文灵均缄默了下,叹了口气,道:“秦武侯已让文鹤入麾下,想来,是文鹤自己要来把我带了来,以我对于他的了解,应是已经给我的好友同僚写信,并且已回绝了文家和朝廷。”

    “前者也只是让我面上挂不住,后者则是让我彻底不可能入朝廷为官,就算是入了,也只会成为六品的小官。”

    李观一:“…………”

    此刻再度感慨文鹤先生在自己的阵营。

    文灵均看着李观一,他道:“既已至于此,就不必说些其他的了,文灵均只一个刀笔吏的才情罢了,秦武侯看重,晚生也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您。”

    文灵均并不被李观一的诚心就打动。

    他轻声道:“您要推翻赤帝的天下么?”

    文灵均历代公卿,时食朝堂俸禄,受大恩德,他自然会问出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李观一若是说一句不会,那么文灵均就会投入麾下。

    李观一想了想,回答道:“我不知道。”

    文灵均倒是讶异,道:“为何叫做不知道?”

    李观一回答道:“因为我自己不知道,我未来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文先生知道吗?李观一一开始的目标,只是一个月可以攒够一两银子,然后每个月可以和婶娘吃一顿烧鹅。”

    “然后平平安安离开陈国的边境,去找到太姥爷。”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的身世,也不知道太姥爷是谁,我只想着能够和婶娘好好活下去,有几亩地,然后找个好的媳妇,生几个娃娃,赚点小钱。”

    “几亩闲田,三五好友,饮茶谈笑,坐而抚琴。”

    “心中没有什么事情,算得上是神仙日子了。”

    李观一脸上带着一丝丝微笑,他是真的这样想。

    然后回到了现实。

    他道:“但是这天下的波涛,让我走到了这一步。”

    “如今的秦武侯,也只是回春堂里面的小药师。”

    “我不能和先生证明,今日之秦武侯,他日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会走到哪一步呢,会在这天下的骂名之中焚尽,还是成为一地之王侯,亦或者归隐江湖,我不知道。”

    文灵均缄默,他叹道:“君侯若说不会,我会入您的麾下,却不会献上一策,君侯若说会,那文灵均死也不肯为君侯出力。”

    李观一道:“那么,今日我也有问题想要问先生。”

    文灵均行了一礼,道:“君侯请说。”

    李观一道:“文先生忠心于天下,还是世家。”

    文灵均回答道:“天下。”

    而后秦武侯道:“那么,李观一敢问先生。”

    “这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还是一家一人之天下?”

    文灵均顿住了。

    这是诛心之言。

    李观一的手掌按下,握着赤霄剑,然后把这一把神兵拿起来,放在了桌子上,剑落下的时候有沉静的声音,李观一不紧不慢地问道:

    “君子是忠心于赤帝一脉的恩惠,还是忠心于天下?”

    “若是忠心于恩惠,那么我给你更大的恩惠,你就会反叛吗?”

    “想来不是。”

    “可若是忠心于天下。”

    “先生何苦把自己拘束于恩惠之中?”

    文灵均缄默,然后道:“君侯,当真是能言善道。”

    “无有赤帝一脉,无有文家的昌盛,这才是恩德。”

    李观一的手掌按着赤霄剑,想了想,道:“那么,给先生一个提议。”

    “至少现在,先生不如留下来,看看我会走到哪一步,今日的你我,至少在现在,我是这赤帝一脉的秦武侯,是天策上将军,而先生是学宫学子。”

    “今日之你我,自可以联手不是吗?”

    “而他日,先生要走,李观一不会阻拦。”

    文灵均垂眸,此刻的天下,李观一,陈鼎业,姜万象,李观一确实是唯一,还可以说是尊奉赤帝的一股力量了,这是他感情里做的抉择,同时,文灵均脑子里还在转着那一句【天下是谁人的天下】。

    简直是如同魔音贯耳一般回荡着。

    理智冲击着在世家大族培育出来的对于大皇帝的忠心。

    偏偏这一句话堂堂正正到了极点。

    反倒是忠君这两个字,在这个反问下有点苍白无力了。

    世家的培育,在这年轻人的脑海中扎根,可是却也正是还年轻的时候,还可以接受崭新的可能,就在这个时候,秦武侯直接一句话如同剑锋,刺入了世家的空隙。

    王佐之才的才情,敏锐发现了,天下的世家,将忠君爱国这两个概念混在了一起。

    文灵均起身,深深一礼,道:

    “君侯如此,文灵均不敢推辞。”

    “愿效,犬马之劳。”

    李观一大笑道:“先生请起。”

    他搀扶着文灵均的手臂让他出去透口气的时候,看到了文鹤就坐在那里吟诵诗句,见到文灵均来的时候,文鹤洒脱一笑,道:“灵均醒来了?”

    “你不胜酒力,昨日醉酒,我才把你带回来的。”

    “发生了什么吗?”

    文灵均看着文鹤。

    君子忍不住一脚踹上去。

    文灵均的脸庞扭曲,文鹤一晃不晃,他擦了擦袖袍,衣摆下面,是墨色连环锁子甲的寒光,从容不迫道:“谁人读书,不穿着甲胄呢?灵均。”

    “你的思考还是不够全面啊。”

    文灵均深深吸了口气,之后李观一邀文灵均,文鹤,凌平洋一起喝茶,在明白了情况之后,文灵均道:“君侯昨日于御道之上,威风八面,慨然有豪雄的气度,但是有一处不妙。”

    “这一处不妙,是那姬道纯所做,他以自己的死,让世家,宗室和君侯对立起来了,也因此,许多年轻的学子被裹挟起来,不能够来此相投。”

    “若我所言不差的话,这一日里,没有学子来自荐其名,加入天策府的吧?”

    文鹤道:“不,有。”

    文灵均讶异,道:“在哪里?”

    文鹤道:“你。”

    文灵均:“…………”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并不是因为对错,而是因为主公初来乍到,而世家在此地盘亘许久,在影响力上他们强过您,导致了学子不能够来此。”

    “我愿为君侯献上一计。”

    “或可为君侯得天下,不逊色于世家的名望。”

    李观一道:“先生尽管去做便是。”

    文灵均道:“多谢君侯体谅,不过,我听说君侯有一美酒,名为千日醉,不知道可不可以给我一些?”

    “我知道学宫之中有一位大才,名为风啸,其计谋百变,尤擅大势之判断,机谋巧变,兵法奇诡,如同羚羊挂角,难以捉摸。”

    “其天然克制于我,在别人之处,我睡着了不安心,吃饭也不香,还希望主公给我千日醉,我去把他带回来。”

    这最后一句话是文鹤说的。

    还模仿了文灵均的语气。

    文灵均看着文鹤,微笑道:

    “清羽再胡闹,我就要翻脸了。”

    文鹤眼观鼻鼻观心喝茶。

    文灵均看向李观一,认真道:“元执长于军阵,文鹤擅长大势,而我所擅的东西,并没有这样具体,而风啸奇谋,和元执配合,一正一奇,可以弥补我军不足。”

    “请主公给我千日醉。”

    “我为主公,邀此大才。”

    文灵均带着李观一的酒壶离开。

    第二日,麒麟未归。

    而李观一在昨日同一个地方看到了同样烂醉如泥的少年,以望气之术观之,虽然烂醉如泥,但是头顶文华冲天灿烂,虽然如此,却还是醉得要死。

    凌平洋:“…………”

    李观一:“…………”

    儒雅的骑将迟疑,盯着那桌椅,在许久之后,离开中州城的时候,把这一张桌子都带走了,旁人询问,便说是此地有利于生长出一流级别谋士,是奇物,带回去吉利些。

    李观一看着风啸,嘴角抽了抽,看向那边的文灵均:

    “他喝了多少?”

    文灵均伸出一根手指。

    李观一松了口气:“喝了一杯?”

    文灵均道:“一直喝。”

    李观一神色凝固,他可是记得的,这酒壶里面,装了足足三斗三升天下第一烈酒,就算是之前用了点,可是也没用多少啊,风啸一直喝了一个钟头。

    李观一有点哭笑不得,只好以《皇极经世书》为他解酒。

    这三位谋士,一个是吃了掺了酒的麻沸散。

    一个是浑身的酒液里面发现了一点点的血。

    自己也得不断帮忙解毒解救。

    嗯?怎么好像所有人里,只有一个家伙没有吃过亏?

    李观一看向那边朴素的年轻谋士。

    年轻谋士温和一笑。

    默不作声,在众人之间,退后半步。

    风啸只是喝醉了酒,在醒过来之后,直接拉着李观一的手臂,说只要给他喝酒,要他做什么都行,一开口就是主公主公。

    这是真的馋了。

    李观一咧了咧嘴,发现自己那位便宜大哥真是好人!

    一壶千日醉,拉来了文鹤,文灵均,风啸三个年轻一代的翘楚,其中两个是在大势上和破军比拟的顶尖谋士,当然,破军和他们还有不同。

    破军在其他领域,也是这个级别。

    除了打架的时候,人菜瘾大了点。

    是以以文灵均为天策府之长史。

    以风啸为天策府军谘祭酒。

    只有文鹤死活不肯接受天策府的高职,只肯要一个刀笔吏,要了天策府录事这个最普通的文职,而后——

    天策府就没人了。

    不是没有人来,是不敢来。

    李观一曾经见到有许多的士子在远处看着这里,但是犹豫徘徊,却难以靠近,最后只是叹息,风啸陪着李观一喝酒,笑着道:“主公勿忧。”

    “且饮酒,来!”

    “以我观之,只是小事罢了,喝酒。”

    “世家浩大,学子有愿望却也要保护自身,主公您风头正盛,如同利剑出鞘,但是世家盘亘于此,又有陈国,应国,如同巨石一般碰撞,学子们在其中一不小心就会被碾碎。”

    “但是,以我观之,主公必胜,世家必败。”

    “什么几胜几败就不说了。”

    风啸看得很清楚,嘿然笑道:“学子们有腿的,主公在这里,他们不敢在世家脚下来投,等学子奔赴天下,那么,自是有天下的才子前去奔赴江南。”

    “世家如同冢中枯骨,白纸老虎,只能够以势压人。”

    “这个时候越是压制学子,等到主公您离开此地的时候,其反弹之势就会越大。”

    “哈哈哈,喝酒喝酒。”

    李观一觉得这家伙迟早要醉死在酒里面。

    他想了想,道:“之后回去江南,可以去找一下雷老蒙。”

    风啸好奇道:“雷老蒙?”

    李观一点了点头,道:“还有石达林,他们能钻研出……”李观一想要说是戒酒疗伤的药,想了想,换了种说法:“可以让你喝更多酒的药,不是,我是说,果子。”

    于是风啸大喜。

    美滋滋,美滋滋。

    想着之后问素王冕下,那个很能够叫的鸡是什么!

    然后就去江南找雷老蒙和老石头。

    吃那种能喝更多酒的好果子!

    “妙也哉,妙也哉,到时候去找那个什么老石头先生,卖个乖,讨个巧,我可是主公的军事祭酒,他还不好好的把果子拿出来?”

    又一日过去。

    麒麟仍旧未归。

    房子乔来邀请李观一前去学宫之中,说是王通夫子有邀,李观一欣然而去,打算也去看看麒麟,虽然说李观一相信老麒麟,作为这世界上唯二的两只麒麟,老麒麟不会对小家伙如何。

    可是这好果子吃的也太久了。

    到底有多少好果子吃啊?

    夏日已渐渐快要过去,李观一和房子乔去了学宫之中,再度见到了王通夫子,王通夫子神色温和宁静,邀请李观一坐下来,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铜香炉,炉上烟气袅袅。

    是王通夫子自制的松香。

    儒家的君子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王通嗓音温和问道:“天策府找不到人?”

    李观一捧着茶,稍微有些尴尬,这事情倒是四处都传开来了,王通微笑反问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李观一道:“世家。”

    王通点了点头,道:“算是对,却也还稍微显得不够些,不仅仅是因为姬道纯为了自己的名声,把宗室和世家架了起来,和你为敌,更多的问题在于……”

    “不要以一个整体去看待他们。”

    “要看到具体的个体。”

    王通夫子神色温和宁静:“世家是一个庞然大物,他们繁衍至今日,八百年,甚至于在赤帝的时代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他们也有很多的聪明人,这些聪明人因为自己的出身。”

    “而选择立刻帮助世家。”

    “世家的弊病,你我可以见到,他们也可以见到。”

    “所以,他们也会想办法去救自己的家族。”

    “网罗人才,就是其中之一。”

    王通夫子给李观一添了茶,道:“学宫之中的学子有许多,其中大抵也就分作两种,出身于世家的,出身于普通百姓的,或许有人觉得,出身于世家的会看不起百姓出身。”

    “可是事实上,不是。”

    “世家子弟会对能够靠着自己走入学宫的那些百姓学子很和善,会掏出银钱来补贴他们的生活,会给衣服,粮食,会帮助他们的家人,给他们变更籍贯,给他们免去地税和田税。”

    “就算是面对他们的父母也会持之以礼。”

    “而纨绔子弟,也不会得罪前途光明的学子,世家所谓的纨绔,只是指着在文武上不能立足的弟子罢了,他们会带着出身于百姓的人才去各处游玩。”

    “世家甚至于愿意把自己族中正当恰好年龄的女儿嫁给这些人,以人情,金钱,姻亲血缘去网罗人才,让自己的家族壮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和世家对立,他们不选择你也是自然的。”

    李观一捧着茶,忽而道:“当真是步步艰难。”

    他感觉到了践行自己目标的巨大阻力。

    这是乱世,却还没有到真正天下大乱的时候。

    原本的秩序和世家之间的规矩层层封锁下来,要把他阻拦住,王通夫子道:“但是,还有心中的抱负,纯粹的理想,以及为何而读书的愿景在。”

    “会有寒门子弟为了人情,为了荣华富贵走入世家。”

    “也会有世家子弟,为了大同之愿,而入你麾下。”

    “人皆复杂。”

    “学宫论道,决定这些学子的走向。”

    “世家大族会阻止你想要做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已经成名的大儒。”

    李观一道:“大儒?”

    王通夫子轻声道:“是,大儒成名之后,他们的弟子,徒孙,在整个学宫里面都有自己的巨大影响力,很多时候,哪怕是求学也难以自由自在。”

    “大儒成名于世,世家尊奉他们,陈国和应国赏识他们的学说,而后有诸弟子相从,于是可以立言,以传后世,你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很直接的。”

    “他们都会是你的对手。”

    “而他们又会对学宫学子有偌大的影响。”

    李观一缄默,大儒,名士,世家,王侯。

    这天下,层层叠叠,当真是,让人喘不过气!

    李观一道:“学宫也不纯粹啊。”

    王通道:“学识纯粹,若成了这样的流派,自是变了味道,能够有现在的模样,已是公羊素王他们勉力支撑,才没有让这些学派撕裂了学宫。”

    “否则,一次次乱事,学宫早就四散分裂,入了各国。”

    李观一道:“大儒,名士,他们会帮谁呢?”

    “有人说,得天下人心者,得学宫诸子百家名士大儒者,可以得天下。”

    王通夫子注视着自己这个弟子,温和道:

    “想要听真话?”

    李观一道:“那肯定!”

    夫子轻声道:“谁赢他们帮谁。”

    这一句话六个字,已道尽此刻学宫内的弊病。

    李观一看着眼前才三十三岁的夫子。

    夫子微笑温和。

    夫子并不是一个只知论经和读书的死板读书人。

    王通夫子道:“你在学宫之中没有什么根底,他日论道,倒也可以放宽心,恣意走,随意往前便是了,能够被你吸引来的,自会随着你走,心意已决要求富贵的,你也给不了。”

    “我门下这数百子弟,也会入天策府。”

    夫子微笑道:

    “这半个月里,可以来此喝喝茶,闲聊一番,这段时间里面,应该不会有世家的人来找你,却也不会有学子来找你,你不要去怨他们。”

    “许多人生于天地之间,都有各种各样的约束,各有各的苦衷。”

    “极度纯粹的是少数。”

    李观一点了点头。

    午后稍微有些闷热,但是也不如盛夏时那样似要把人闷死在空气里。

    夫子门外对着池塘,上面挂着一串铜铃铛,风吹过来叮当响,蝉鸣声音躁动,少年秦武侯一只手撑着下巴,听着清脆的声音,想着这天下的规矩拦在自己身前,想着那天下的波涛。

    和老师下棋。

    魏玄成找了个瓜,用绳套着扔到了井水里面泡着。

    在淡淡松香下,他下棋,棋子和棋盘碰撞的时候清脆,眼前的夫子神色温和,等到傍晚世界,魏玄成把瓜切开,李观一一边吃,一边拿着箭矢,抛掷出去,落入远远木桶里。

    听旁边夫子讲述些卷宗道理。

    说儒家从容。

    说道门逍遥。

    说释家清净。

    说三教于是乎可一矣。

    舍其所争,取其所弃,不亦君子乎?

    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的,太过于寻常,仿佛还会不断持续下去,到了很久很久之后。

    夫子才三十三岁而已。

    傍晚之后,李观一辞别夫子,然后踱步远去了,想了想,他还是拐着弯儿去找了公羊素王的住所,喊了半晌,没有人回应,也不知道麒麟在做什么。

    李观一敲了敲门,门没有回应。

    或许素王不在。

    李观一打算离开。

    忽然一阵阵大喊,把李观一都吓了一跳。

    李观一蹭一下后撤了一大步。

    轰!!!!

    几乎是一团火撞了出来!

    落在地上,化作了麒麟模样,姿态威猛,和李观一对视着,抬头,按爪,鳞甲之上起火光,利爪之下踩祥云,威风凛凛,气魄不凡。

    李观一都惊讶起来火麒麟的变化的时候,火麒麟看到了李观一,然后瞬间变了表情。

    双眼盛着两大包眼泪!

    “呜呜呜呜,你终于来找我了!”

    他已经可以口出人言。

    “都已经过去三年了啊!”

    “三年!!!”

    “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呜呜呜呜……”

    李观一呆滞:“才三天多啊?”

    火麒麟:“???”

    李观一:“???”

    轰!!!

    一只爪子从阴影之中伸出来,扣住了火麒麟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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