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微怔。

    手指摸上折扇扇柄。

    青翠的竹子,鲜亮明艳的色彩可见这把折扇刚做好没多少时日,只是还未送出。

    扇柄边缘被打磨的很细致,入手光滑如软玉,没有一丝毛刺,每一片竹柄都雕刻镂空花纹,下头还坠着大红绳结串起的流穗,流穗上挂了只指甲盖大小的木质小猫头。

    小猫头上两个尖尖的耳朵,熟悉的纹理,让她一眼认出就是招财。

    从大小看,是女子所用。

    苏梨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后背倚靠着桌沿,一点点展开折扇。

    扇面是素纱和宣纸做的,半透不透,不知男人从哪里弄来的染料,右下角画了几朵绚烂盛开的花,层叠交错,左上角是草书写的一句诗。

    苏梨暗暗思忖。

    这花挺漂亮,只是不知叫什么名字。

    草书写的也很飘逸潇洒,但她认不出什么字。

    手指珍惜地摸着那几朵玫红与璀璨交织的鲜花,心里比小时第一次吃到番薯还要甜蜜,顺着心尖尖蔓延,让她生出迫不及待见夫君的冲动。

    那种直觉和冲动就很奇怪。

    苏梨过去十六年从未遇见过。

    当她第一眼看见这把折扇,就确认这是送给自己的。

    -

    秦见深挑水回来,布巾擦着额上的汗。

    屋里很安静,招财在箱笼顶上呼呼大睡,半个脑袋都悬空露在外面,颇有摇摇欲坠的既视感。

    他多看了两眼,拎起茶壶倒了杯水。

    手指捏起茶杯,就瞧见桌上放的木盒。

    苏梨端着一盘雪白可爱的糯米凉糕进来。

    白白嫩嫩的团子整齐围成一圈,半欲不透的外表下,隐约可见暗红的内馅。

    “夫君,我做了红豆沙馅的糯米凉糕,你尝尝。”

    小姑娘脸颊挂着梨涡,手捧食盘,杏眼弯成好看的月牙,看起来心情极佳。

    秦见深刚干完重活,确实很消耗体能。

    不等他伸手拿,面前葱白粉嫩的指尖就捏起一枚团子,十分殷勤地送到他嘴边。

    秦见深一时未动,不作声望着她。

    “快吃呀,双双依依都尝了,赞不绝口呢!”

    方才在厨房,秦依依一人就干掉两盘近二十个,把她和秦双双都吓住了,生怕她吃出好歹。

    秦依依仿若未觉,还一脸认真提建议。

    这凉糕太小了,一口一个不过瘾,要做大的咬起来才带劲。

    事实上只有她是一口一个,秦家男人们也是慢慢吃的。

    秦见深顺着她的动作吃掉凉糕。

    凉糕表皮爽凉有嚼劲,红豆沙不如红糖馅甜,却恰到好处合不那么爱吃甜食之人的口味。

    做小零嘴糕点或者饭后吃都很不错。

    “怎么样?我想做些去卖,红豆沙和红糖的,夫君觉得哪种好吃?”

    苏梨更喜欢红豆沙的,红糖她吃着太甜了。

    “这种。”秦见深喝了口茶冲散甜味,又建议:“不妨一起尝试。”

    “我也这么想,夫君与我想到一块了。”

    苏梨余光瞄过桌上的盒子。

    这么明显,夫君应该看到了,怎么只字未提?

    她按捺下性子。

    “夫君,方才招财调皮,把你的东西从箱笼上踢下来了,你快瞧瞧,别摔坏了。”

    秦见深眉头一动,温和问:“没打开看?”

    他的眼神沉入夜色,比海洋更深邃,像一轮旋涡。

    脖颈上仍有汗珠顺流而下,隐进胸前衣襟,那襟口略松,仿佛热到极致被刻意扯过,不如以往那般规整,却充满难以言喻的男人气概。

    苏梨红着小脸别开眼。

    “我怕是什么你重要的东西,当然没打开。”

    秦见深轻轻颔首,便不说话了。

    苏梨等了片刻。

    又等了片刻。

    苏梨:“??”

    她沉不住气,到底开口问:“夫君,是什么东西呀?”

    小心的语气难掩那丝藏不住的雀跃,这样的小伎俩,怎么可能瞒过比她大十一岁的男人。

    “你未打开,怎知就是我的东西?”秦见深反问,眼中含着淡笑,“说不定,是你的呢?”

    苏梨咬唇,压不住那丝扬起的笑。

    夫君是猜到了吧,肯定是猜到了。

    她探手打开盒子,装作意外惊喜模样。

    “好漂亮的扇子!夫君在哪买的,我瞧这雕工,画技,比在府县见过的那些风流雅士还要强上不少!有机会我定要去拜访一下。”

    秦见深啼笑皆非,懒得戳破她小心思。

    苏梨拿折扇挡着自己,也止不住笑。

    她对着扇面看了又看,一本正经点评:“画的很是不错,就是这字……”

    “字如何?”秦见深想听听小姑娘的见解。

    “字也很好。”苏梨当然不会扫夫君的兴,语气遗憾,“可惜我认识的字少,这一句话,都不识得。”

    识不识得未必,她只是不认识草书而已。

    哪怕她识字少,总不至于一整句都不认识吧。

    拼拼凑凑,总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至于继续学字……

    苏梨想到刚来秦家那会儿,夫君写下她的名字,她装不认识想让他教,结果他说什么。

    不认识,那便不认识吧。

    秦见深不晓得是不是被她捧高兴了,眼睛凝视她片刻,忽而启口。

    “阿梨,我教你识字。”

    又是个大馅饼,把苏梨砸懵了。

    抵着鼻尖的扇面挪开,杏眼溜圆望他,好似他要教她识字是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怎么这个表情?”秦见深饶有兴致。

    “先前夫君写下我的名字,我说不认识,夫君那般回我,我以为夫君不想教我识字。”苏梨乖巧道。

    秦见深沉思半晌,才想起她说的哪回。

    “你既不识,如何知道是你的名字?”

    如此久远,他都要忘记了。

    苏梨一噎。

    她不过就是想他教一教而已。

    这种羞涩心事当然不可能直说。

    “所以那时候夫君就猜到,我认识那两个字,所以才不教我?”

    就跟发现她打开过折扇却故意不说一样。

    果真心机城府深沉!!

    “那您现在怎么又想要教我识字了?”

    又变成了尊称。

    秦见深发现,小姑娘对他一不如意,就喜欢拿年龄攻击人。

    “你要做生意,免不了与这些打交道。”

    还有些个人原因。

    先前他并不确定两人这桩事,婚契迟迟未办,教她识字只会在这段朦胧未定的关系中加深两人羁绊。

    如今归于稳定,识字自是必要的。

    不过这些,就不需与小姑娘讲了。

    明明很累,突然收到两个惊喜,苏梨还是高兴的睡不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不是梦。

    手心灼热的温度把苏梨从梦境拉回现实。

    她头脑懵成一片,困意泛滥间,翻了个身,先去看聚宝盆。

    意识飘忽间还在想。

    大半夜的,怎么突然烫了。

    苏梨困极,看到的景象也跟碎片一样,走马观花似梦非梦。

    翌日苏梨揉着眼睛醒来,抱着被角思索。

    昨夜她是不是好像梦见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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