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吧!”

    廷尉正监赵禹宣完诏后,微微低头对刘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虽然刘彻在诏书中已经将刘据以“矫制大害”之罪下了诏狱,但此刻刘据也仍是太子,仍是刘彻的皇子。

    因此廷尉的酷吏就算再心狠手辣,如果没有天子明确的旨意,也决计不敢轻易对他上刑。

    甚至在行刑的前一刻,他们都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毕竟天子的儿子,只有天子才有资格教训。

    这些酷吏一个个能快速往上爬,一方面靠的是不怕脏手坏名,另一方面靠的就是靠揣度圣意,心里比谁都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赵正监,我现在想求见我父皇,还来得及么?”

    刘据神色木然的问道。

    几个月前他还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普通青年,哪曾想过会遭遇这样的大起大落……他现在怎么可能不后悔,不害怕?

    矫制大害可是要腰斩的啊!

    同样是死,斩首就那么一哆嗦的事。

    但腰斩却要承受许久的痛苦,说是活活疼死的都不为过。

    “殿下,陛下若要见你自会下旨召见,下官如今也是奉旨办事,请不要令下官为难……”

    赵禹低垂着目光,声音不悲不喜,让人无法轻易看透他的想法。

    “看来是来不及了。”

    刘据面如死灰,心底一片冰凉。

    “我此前真是魔怔了,非要着急去追求什么满级人类……”

    “想想也是,就算穿越之前虚度了二十几年,我充其量也就是个二十几岁的逆子,竟然妄想和已经当了四十四年逆子的刘彻耍心眼?”

    “我怕是被后世的那些网文洗脑了,带了个福报就盲目自信,真是天真……”

    “如果上天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这次我一定会选择低调躺平,一定会好好的摆烂,绝对再也不去为这个劳什子福报折腾!”

    “反正就算是‘戾太子’,我未来也还有二十余年可活。”

    “之前我为什么就没想过好好利用这二十几年纵享尊贵的太子人生呢?”

    “我穿越的可是太子啊,我完全可以做一只米虫,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就吃香的喝辣的。”

    “我还拥有整个大汉仅次于刘彻的择偶权,就算是刘彻和卫子夫不允许我明媒正娶的女子,只要愿意和我达成各取所需的默契,我也可以养在太子府里,不用担心养不养得起。”

    “而且天底下还没有几个人敢给我甩脸子,至少当面不敢,这辈子肯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四处受气。”

    “我就这么惬意的活着,不问世事,只求舒坦不好么?”

    “大不了等到二十几年后,巫蛊之祸即将来临的时候,我再利用那点历史知识提前处理一下那些个要害我的人和事。”

    “要是侥幸成功,那当然是最好。”

    “要是真像此前想的那样,刘彻到时候已经不当人了,除了江充之外,什么王充、张充、李充、赵充的也层出不穷,根本不给我活路。”

    “那我也不算亏,起码这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过,而且是别人几辈子,甚至几十辈子都享受不到的。”

    “到时候我完全可以自己选一种比较舒服的死法,反正我死了以后,害我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再者要是愿意和我各取所需的女子稍微多那么一点……”

    “我这身体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吸力,还真未必能活到巫蛊之祸发生的时候。”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安乐死呢?”

    “唉,我糊涂啊,要是早想明白这些就好了……”

    ……

    温室殿。

    “父皇,据哥哥他……”

    齐王刘闳的丹凤眼又红了起来,眼泪汪汪的向刘彻施礼。

    “闳儿,朕知道你想说什么。”

    刘彻笑着打断了他,“朕召你来也是为了此事,还记得朕此前与伱约定的秘密么?”

    “儿臣记得,父皇命儿臣从据哥哥手中骗好东西来交给父皇。”

    刘闳心中虽有不解,但还是乖顺的答道。

    刘彻笑了笑递上一块手帕,又用哄骗小孩糖果的口吻对刘闳道:

    “这怎么能叫骗呢,这叫双赢……这次其实便是朕给你创造的机会。”

    “你稍后去一趟诏狱探望刘据,告诉他朕即将召见你。”

    “而你想借此机会为他求情,却又苦于不知如何开口,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交给你,如此可以增加你在朕这里说话的权重,或许便能救他一命了。”

    “听懂了么?”

    “呃……”

    刘闳挠着后脑勺想了一会,却还是有些迟疑,“懂是懂了,可……父皇不会骗儿臣吧?”

    “逆子……知道什么叫君无戏言么!”

    刘彻当即板起脸来,挥挥手驱赶道,

    “朕答应你,只要你能从他那里带回好东西来,朕就立即赦免了他。”

    ……

    一个时辰后。

    刘闳已经从诏狱出来,又重新回到了温室殿。

    “闳儿,如何?”

    刘彻早已等候多时,立刻眼巴巴的望了过去,结果却又看到了刘闳那双好像刚刚哭过的丹凤眼。

    “父皇,据哥哥不让儿臣掺和此事。”

    刘闳抽了下鼻子,瘪着小嘴道,“他说父皇如今正在气头上,以父皇的……脾性,儿臣若是为他求情,八成也要受到迁怒,只怕儿臣以后也不好过了。”

    其实刘据的原话是“操行”,而不是“脾性”。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操行”一词,但刘闳也听得出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因此临时改动了一下。

    反倒是刘据,关入诏狱之后反倒越发天不怕地不怕了,什么话不该说都敢乱说。

    “这逆子……朕在他眼中就如此麻木不仁,喜怒无常?”

    刘彻一听就来了气,当即没好气的又问,“那逆子还说了什么?”

    “哇——!”

    哪知刘闳却忽然扬起小脸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咽道,

    “据哥哥教儿臣明日再去探监……教儿臣去的时候……偷偷给他带一小瓶鸩毒……以备……以备不时之需……呜哇!”

    “咣当!”

    刘彻闻言面色瞬间大变,惊得直接从榻上弹跳了起来,以至于将放在榻中央的小方案都带飞出去了老远。

    “苏文!苏文!苏文!!!”

    “立即骑上朕的御马赶去廷尉,让赵禹瞪大眼睛把刘据给朕看好,刘据若有丝毫闪失,朕要他全族陪葬!”

    “诺!”

    苏文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刘彻此刻神色紧张,自然也不敢多嘴,立刻应下去办。

    “还有!”

    结果才刚转过身,刘彻忽然又叫住了他,不安的踱了两步之后,咬牙又道,

    “以你自己的名义隐晦的告诉那个逆子,这回算他运气好,赶上了南疆多国来朝的盛会,朕近日正要下诏大赦天下,他还没那么容易死!”

    与此同时。

    “大赦天下……不愧是据哥哥!”

    一旁的刘闳见状已悄然止住了哭声,指缝间泪汪汪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心中暗自叹服道:

    “他教我用这番话来试探父皇,果然一下就试出了父皇的心思,原来父皇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杀据哥哥……这下据哥哥和我都可以安心了。”

    “也是,据哥哥懂得那么多,还那么厉害。”

    “父皇还指着我从他身上骗来好东西呢,又怎会舍得杀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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