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从周听张归厚求救,淡淡一笑。

    “适才我说来救你性命,你是百般不信。如今呢?”

    张归厚只好恳求。

    “如今当然信了啊。通美,你大人大量,赶紧想法子救小弟性命啊。”

    葛从周见他真的急了,也就不再开玩笑。

    “那你还不速速把天子请下来,之后向天子请罪啊!”

    张归厚自嘲一笑。

    “哎呀,通美你看,我真是吓傻了,怎么忘了请天子下槛车了。”

    带着葛从周赶紧来到槛车,把槛车打开,亲自上车给朱友贞解开了束缚。

    朱友贞叫了起来。

    “别解开!”

    葛从周和张归厚都是一愣,张归厚更是心想完蛋了,明显是要降罪于我了。竟然捆绑天子,你们老张家,家风里有这么一条吗?

    葛从周站在槛车外,连忙劝谏。

    “陛下,军士们不明事理,竟然用槛车来给陛下乘坐,现在咱们换个车。”

    亏他说得出来。

    槛车和客用马车,哪能一样?怎么可能弄混了?这槛车,是好人能坐的吗?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弄混了,那么这五花大绑,又如何说得过去?

    难道说怕您掉下车去?

    虽然理由很荒唐,但朱友贞只注意到葛从周的称呼。

    “通美将军,你叫本王什么?”

    葛从周一脸认真,很质朴地回答。

    “称陛下啊。咱们大梁朝,也不叫圣人、官家什么的,当然称之为陛下了。”

    朱友贞神情一阵激动,告诫自己要稳重。

    “为何称孤为陛下?”

    这时候汪恒已经赶来了一辆豪华马车,张归厚也将朱友贞身上的绳索全部解除,葛从周见状就让兵士把那露布拿下来扔掉,这才对朱友贞说道:

    “陛下,今有张夫人遗命一道,存于老臣家中,现在带来,呈上陛下御览。”

    哆哆嗦嗦接过张惠的遗书,看完之后,朱友贞耳边又响起了阿娘常说的那句话。

    “贞儿莫怕,有阿娘在呢。”

    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阿娘真是好啊,天底下再没有比阿娘好的人了!虽然薨逝那么多年,但阿娘的智慧,居然帮到了今天的我!

    阿娘就是奇迹一般的存在啊。

    有了这道遗命在手,朱友贞才对张归厚说道:

    “朕刚才就让你慢点儿解开绳索,只因血脉不畅许久,所以要慢慢来。”

    张归厚听他自称为“朕”,当然不敢打马虎了。

    “臣知罪。”

    只要不追究我捆绑皇帝这个罪就行。

    朱友贞倒是没有多责备张归厚。最起码,自己还在张德坤的军中嘛,差不多行了。

    他手扶槛车,看看明朗的阳光,清风拂面,心情爽朗,微笑着点了点头。

    “葛卿,既然有了先王妃的遗诏,就该立即前往洛阳,登大宝,承社稷,安顿军民。”

    葛从周点点头。

    “陛下未得遗诏之前,天纵智慧,已知楚王乃是窃位,故此兴义师,抗逆命,足见陛下才是真龙天子,再无疑惑。只是如今洛阳,军民尚且不知楚王乃是篡位。所以老臣之意,想先回洛阳,说服各方,准备迎驾。至于张将军,可将所部改为禁军,务必保证陛下平安。”

    朱友贞不由看了一眼张归厚。这个将军,今天先逮了自己送上槛车,之后又放了自己奉为天子,现在又要保护自己一路平安。

    虽然是先母的遗言起了作用,但是张归厚这种“逮捕→释放→保护”的角色转换,还是来的太快。自己适应不过来,张归厚呢?

    但是没法子,现在是在他的军中。

    嗯,把自己的亲属卫队调来吧,这样放心一些。

    于是开始下圣旨:“葛卿,着将华州的信王府亲兵调来,做朕的御前卫队。”

    对于皇帝的疑虑,葛从周心知肚明,只看张归厚怎么处理?

    张归厚也知道皇上对自己有成见,心中叫苦不迭。可是自己奉伪旨来华州擒拿天子,这件事是既成事实,现在也只能极力挽救,看看能否弥补回来。

    赶紧下令汪恒去召集信王府的亲兵前来保驾。

    看见张归厚完全服从,朱友贞心里的戒备才有所缓和,又想着让张归厚也放松一些。

    此去洛阳,路途遥远,君臣两个,如果总是互相戒备,那不是好事。说不定一件小事,就会酿成惨剧。

    所以马上下旨,让汪恒做华州留后,提防晋秦的进攻。

    意思很明显。朕不会怀疑你张归厚,还让你的亲信独掌华州,给你留下一亩三分地。你也不用一直紧绷着弓弦。

    别绷断了,那就糟糕了。

    有了葛从周一力扶持,有了张归厚彻底倒向新皇帝,加上洛阳城中一班老臣,听说是张夫人遗命,莫不遵从。在他们配合下,朱友贞居然兵不血刃就进了皇宫。

    朱友珪发现大势已去,匆忙之间只想逃出宫去,但是却被高高宫墙拦截。眼见追兵将至,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冯廷谔,朕也不会自杀。你,帮朕了结!”

    将佩剑交给冯廷谔。

    冯廷谔也明白,自己同样是死路一条,而且只会死的比皇帝更惨。

    “陛下先行一步,臣马上追来。”

    杀死了朱友珪,冯廷谔忽然聪明起来了。

    并不自杀。

    等到禁军冲了过来包围了自己,这才大声喊道:“别咋呼啦!先皇帝和现在的天子,都死在咱的剑下!”

    禁军校尉怒吼:“冯廷谔,你死有余辜!”

    冯廷谔哈哈大笑:“就你?没资格!我今生杀了俩皇帝,够本啦。”

    一剑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众禁军眼看这个杀皇帝的专业户自杀,不由个个心头五味杂陈。但有一点,大家是共识:

    这姓冯的居然杀了两个皇帝,他以后可真是有牛吹了。

    当然,只能到阴间去吹牛了。

    不过要是每个人都杀俩皇帝,中国的皇帝早就绝种了,帝制也当然早结束了。

    这时候,朱友贞已经坐上了金祥殿的宝座,据圣人之器,置身兆庶之上了。

    不用担心有人来和自己争位了。先皇的皇子们,已经死干净了。

    论功行赏,葛从周是头号功臣,封为“镇国公”。

    先皇一直没有立皇后,所以现在,感念阿娘的聪明智慧远见,特地给张夫人上了一个“元贞皇后”的封号。

    在客栈里几乎发霉了的孙鹤,终于等来了皇上接见的消息。

    他担心的是,大燕,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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