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黑压压的群臣人头,李存勖无奈地摇头。

    面对臣子们宁可犯旨受罚也要坚决干预,李存勖也知道这是臣子们的一片热忱爱戴之心。

    他不能一意孤行了。

    不能冷了臣子们的热情。

    只有妥协了。

    “众卿起来吧。国宝,寡人依你所言,准你带一千精骑,随寡人前往!”

    呼啦啦站起来的群臣,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这个青年大王,差点把我等吓死。

    其实李存勖自有计较。

    到了关帝庙,史建瑭就被他严令守在庙外了。

    连史建瑭本人,都不许入内。

    史建瑭只能遵旨。但同时命令骑兵们都不许下鞍,刀剑出鞘,一有风吹草动,大家就冲进庙内。

    看看地形,骑兵冲进去也是受到局限。于是又下令三百精骑下马,改成了步军。

    当然也是随时准备冲进庙内格杀牙兵的。

    而李公佺和手下的牙兵弟兄,却是突围而来的。到了关帝庙,牙兵们已经人困马乏。

    进了关帝庙,发现李存勖孤身一人坐在走廊下。

    李公佺谨慎地四下查看,的确只有晋王一人!

    除此之外,就是几个手无寸铁的内侍。

    李公佺很是震惊。

    虽然庙外有一支扬名天下的鸦儿军,但缓急之际,根本来不及营救他们的大王。

    最多为他们的大王复仇。

    李公佺的理解,李存勖是放下一切戒备来与自己会谈,诚意十足。

    这正是李存勖需要的结论。

    看看满院子顶盔掼甲的牙兵,李存勖笑了笑,扶起跪下行礼的李公佺。

    “这一班壮士,都是李将军亲兵?”

    李公佺说话非常谨慎。

    “禀告大王,也不能说是末将亲兵,不过是兄弟们讲义气,肯随末将前来面见晋王。”

    李存勖点点头。

    “皆壮士也!来人,赐他们酒肉。”

    李公佺笑着阻拦。

    “多谢晋王,然而末将以为,吃喝可否稍等?末将想与大王先商量正事。”

    李存勖忽然面带笑容唱了起来。

    “李将军没听说过吗?喝酒吃肉快乐无边啊,喝酒吃肉快乐无边!”

    李公佺愣住了,也不知晋王的意思,一时间有些拘束。

    “是末将孤陋寡闻。”

    发现自己是坐着,而李公佺是站立,笑着指指旁边的空椅子。

    “公佺请坐。”

    李公佺一屁股坐下。一路突围,他早就疲累交加了。

    李存勖很是悠闲,开始闲话。

    “这首百年歌,乃是晋代陆机的名作啊。讲了人一生不同阶段的境遇。寡人每次唱起来,都有多少感慨惆怅!不过,如今寡人也是要做阿耶的人了,好像不该再如此多愁善感?李将军以为呢?”

    李公佺摘下头盔抓抓脑袋,笑着说道:“晋王风雅,末将惭愧。”

    让对方不知不觉间解除戒备心理,这是谈判要旨,李存勖自然深明其理。

    开始闲话家常。

    “听说李将军才得了一对双胞儿子?”

    听到大王提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双胞胎,李公佺不由笑了起来。

    “些许小事,怎敢劳晋王过问?”

    李存勖不以为然摇摇头。

    “寡人也快要做阿耶了,自然留意这方面的消息。怎样,两个孩儿不错吧?”

    李公佺已经彻底放下戒备心理了。

    “托大王的福,还算健康。”

    李存勖还是笑容可掬。

    “看来,长大以后,也是两条汉子,顶天立地啊。”

    李公佺满脸父亲的幸福。

    “能干什么,也就是舞刀弄枪罢了。”

    李存勖叹了口气,在温馨气氛中猝不及防扔出一句话,让李公佺吓得跳了起来,立即手握剑柄。

    “可惜公佺看不到那一天了。”

    “晋王何意?”

    李存勖微笑着指责。

    “莫要紧张。如今满院子都是你的人,寡人并无一兵一卒在此,你看不见吗?请你有点大将风度好不好?”

    李公佺看看院子里他的亲兵,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是安全的。

    赧然一笑。

    “让大王见笑了,只是大王忽然这么说,末将未免失态。”

    毕竟对方是晋王,自己是叛将,有时候杯弓蛇影,也在所难免。

    何况刚才晋王那句话,真吓人。

    李存勖还是很温和。

    “那就来杯酒压压惊,如何?”

    李公佺还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婉言谢绝。

    “倒也不必,末将情愿先与大王谈判。”

    怀疑我的酒有问题?李存勖接过内侍手中的酒,当着李公佺喝了一杯。

    当了大王,酒量也快赶上先王了。

    李公佺看着晋王饮酒,其实酒虫也在蠢蠢欲动。但晋王忽然一声怒吼,喉咙的酒虫转眼间一个也没了。

    “谈判?你有什么资格与寡人谈判?你四处募集来的万余牙兵,苦撑到今日,还剩多少人马?加上粮草耗尽,疫病流行,军心浮动,满城风雨,已是穷途末路!外有朱梁的十万虎狼之师,如今又有寡人带来的八万雄师,加上魏博节度使罗绍威还在虎视眈眈!李将军是个明白人,你只说这贝州你还能守几天?莫非一定要等到城破之日玉石俱焚?一定要等到牙兵儿郎们全部战死?一定要等到你满门都被诛杀?一定要等到你那双胞孩儿死于非命?”

    李公佺目瞪口呆一会儿,忽然“扑通”一声跪倒,连连叩首。

    “便是末将一时鲁莽,闯下塌天大祸,如今末将并不敢与大王谈判,只是恳求大王收留末将,给牙兵弟兄们一条活路!”

    院内的牙兵也纷纷跪下,李存勖向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起来,自己亲手扶起李公佺。

    “麾下请起!寡人也知麾下宽厚仁慈,为了救魏博百姓和牙兵,情愿赴汤蹈火。好吧,公佺,你先饱餐一顿再上路吧。”

    李公佺闻言立刻后退一步,按剑怒喝。

    “晋王,你要杀某?”

    李存勖显然很镇静,坐了下来喝一口酒,徐徐而言。

    “并非寡人要杀你,而是你要自杀。”

    李公佺一愣。自杀?凭什么?

    “晋王何出此言?”

    听说是要自己自杀,李公佺倒是不慌张了。我才不会自杀呢。

    但是晋王的话令他绝望。

    “该说的话,寡人适才已经给你分析过了。如今贝州城破在即,你的死期也就在近日。除非你肯先行了断,寡人方可以公佺已死为由,平息百姓愤怒,同时安抚牙兵,贝州安定之后,你那双胞孩儿,寡人定然给他荫袭爵位,从此世代富贵!而朱梁见寡人得了贝州,若要一战,寡人八万大军,便当为了贝州与他大战一场,必能保住贝州百姓平安!寡人知道你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寡人问你,你觉得是几千几万人,还是死一个合算?”

    这个账李公佺当然会算,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了。

    “当然是死一个合算。不对!你是说要死我一个?”

    李存勖点点头。

    李公佺陷入沉思中,但想去想来,都觉得晋王的话是对的。

    他心里一片恍惚,一阵阵空虚,感到绝望了。

    只有哀求。

    “大王,只求大王留下小的一命,今后小的定然率领牙军弟兄赤胆忠心,死保大王!为大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小的这身武艺,外加牙兵悍勇,尽数卖给大王,若有变节,天诛地灭!大王!”

    李存勖叹了口气,口气亲切而绝望。

    “公佺,来不及了。”

    李公佺又喊了一声:“大王!”

    李存勖猛地站起身来。

    “公佺,你可知因你叛乱死了多少牙兵弟兄?坏了多少牙兵家庭?如今魏博百姓,恨你入骨,你若不死,民心不平!而你若慷慨赴死,梁兵没有了攻打贝州的借口,兵祸可立刻平息!死一人而救一城,善莫大焉!你说你不想死,但寡人若留下了你,那么就是与魏博百姓为敌,到时候非但是你仍然死路一条,连寡人也要被你拖下水了!兵燹连接,寡人也成了魏博百姓的灾星!也罢,人谁不惜死?寡人就不劝你了。”

    李公佺听说大王不命他自杀了,马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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