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业向两宫诉说了大王的荒唐决定,但是失望而归。

    “殿下,两宫说过,只要大王将婚期与脱孝分开,她们是不会管大王与谁举行婚礼的。”

    李九娘两只眼都瞪圆了。

    “两宫真的这么说的?连娶几个小娘都不管?”

    这完全无法置信。

    张承业只有苦笑了。

    “殿下,老奴说句不当讲的,两宫毕竟是大王的娘亲啊。”

    李九娘顿时无话可说了。亲妈护短,天下通例。

    指望人家的亲妈来讲道理,维护自己的利益,简直就是缘木求鱼。

    可怜自己啊,生母叶贵妃走的那么早,根本没料到她的女儿,现在要蒙受这种屈辱。

    想到生母,想到父皇被弑,李九娘逐渐清醒过来。

    “张公公,咱们宫里来的几个人,看来以后的日子,还难过着呢。”

    张承业深有感受。

    “现在看来,真的无人能够制止大王啊。李司徒生死固然在大王一念之间,而迎娶义姐,看来也成了定局啦。”

    李九娘叹了一阵气,忽然想了起来。

    “这侯都都,不是大王一向宠爱吗?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是没有消息?”

    张承业苦笑道:

    “老奴倒是听大王炫耀过,说他有三件宝。”

    李九娘没听清楚。

    “不是三支令箭?”

    张承业耐心解释:

    “不是,是三件宝。第一件宝叫‘大王之剑’,就是殿前都指挥使司李存璋。此人忠勇无比,只要大王吩咐,必定去做,从无二话。”

    李九娘想起李存璋所作所为,叹了口气。

    “第二件宝是‘大王之枪’,是小将史建瑭。与李存璋一样,也是大王指哪打哪的,从没有二话。”

    史建瑭这个人,公主不太熟悉,看看黄四娘问。

    “四娘可知此人?”

    黄四娘当然知道。大王凯旋回来,进王府的时候,那个小帅哥,就是史建瑭。当时竟然还搅动了黄四娘的芳心。只是后来自知身份不如,她才不再去想这个小帅哥。

    “那天大王凯旋回府,陪伴大王的那少年将军,就是这个史建瑭。”

    李九娘想了一想,好像有些印象。问道。

    “那他还有第三件宝?”

    张承业回答:“第三件宝,大王称为‘大王之宝’,说的就是这个侯都都了。与两位将军一样,侯都都也是唯大王之命是从,从无二话。”

    李九娘有些意外,冷笑一声。

    “一个抢来的女人罢了,算哪门子宝贝?”

    张承业无奈地苦笑,随口念了两句诗: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

    李九娘想了一阵,不禁点头。

    “看起来,要想抓住大王的心,还是在这个‘容’字上了。”

    张承业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人们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毕竟还是有英雄能够视红粉如骷髅。唯有这个‘容’字,意思是取悦英雄,那才是男子汉过不了的关啊。”

    李九娘想了一阵,轻轻点头。

    “张公公说的对。红粉骷髅,不论你相貌如何美丽,不过多久,就成了半老徐娘。唯有这‘容’字,才是迷惑英雄的蚀骨毒药。”

    张承业笑了起来。

    “殿下比方,甚是得当。”

    李九娘叹气:“既然这侯氏深得‘容’字诀,只怕难以指望她说服大王了。”

    张承业忽然一拍大腿。

    “哎呀,老奴糊涂!”

    李九娘一惊,旋即脸上浮起了期待神色。

    “快说,你怎么糊涂了?”

    “以老奴所见,大王该当还有一宝!”

    “谁?”

    “枢密使郭崇韬,可称‘大王智囊’!”

    李九娘当然记得郭崇韬。

    “你说那个郭安时?”

    张承业却忙不迭地说。

    “殿下恕罪,老奴这就告辞,去寻那能够管住大王的郭安时!”

    看着张承业风风火火离开,李九娘忍不住说道:“这郭崇韬不过一个降将,真有这么大本领?还能管住大王?”

    黄四娘也是满腹疑窦。

    “是啊,大王现在就是河东的天,连两宫都不肯过问他婚礼之事,奴婢觉得一个臣子,还是个降将,恐怕说服不了大王。”

    李九娘苦笑着说道:“问题是,大王本人就是一张利嘴。四娘你没忘记他舌辩李茂贞吧?”

    黄四娘连忙说:“当然记得。不过主人,张公公如此卖力,到底是咱们宫里来的人啊。”

    李九娘还是苦笑。事到如今,张公公虽然无力阻止大王乱来,但是他的表现,的确堪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张承业不愧是河东监军,他对河东君臣的了解,可是比李九娘主仆深刻得多。不知道他跟郭崇韬说了啥,反正郭崇韬居然不再明哲保身了。

    散朝之后,郭崇韬专门把自己连夜写成的表章呈递给晋王。

    张承业没有吭声。

    现在,就等着大王处置这道表章了。

    李存勖有些奇怪,没什么大事啊,郭安时给孤什么表章?

    打开来看,越看越头大:弑杀叔父,可说不孝;那留下他做岳父呢?还有呢,强纳义姐,可说丧失伦常。

    天啊,父王不是走了吗?怎么他的话,还有人在说?

    连侯夫人都被评点了好几句,就差说她“娥眉惑主”了。

    最后还上升到国家安危,要大王“居安思危,况今日晋国,无平安可言”。先王留下的三支令箭,更是“空置匣中,日见锈蚀”。

    真想问问郭安时,你哪只眼睛看见令箭生锈的!

    郭安时没走,他就站在大王面前。

    李存勖走。

    惹不起,躲得起,好吧?

    什么“王自为之”,在这个“文死谏武死战”的时代,哪有那么轻松?

    难怪两位娘亲要自己悄悄把侯夫人接入府内。看来还是她们了解形势啊,自己虽然是大王,但如果恣意妄为太过分,也会受到约束。

    而且唐朝的习惯,是明主才有谏臣。

    太宗皇帝不就是例子吗?刚动了想杀谏臣魏征的念头,人长孙皇后立马“盛服见帝”,“为帝贺之,曰有明主方有直谏。今魏征能直谏,为陛下乃明主也。”

    “明主”俩字就像紧箍咒,戴上紧箍咒的唐太宗还不得不奖励魏征,说他骂得好。

    想到这些往事,李存勖就明白郭崇韬这家伙哪来那么大胆量了。

    连孤的婚礼都敢干涉!

    这是我的私事好不好?

    可人表章里也说了,“王者无私,皆为天下张目”。

    真想问他,若是我喜欢蹲下来撒尿,是不是河东男子也都“张目”以后来效仿!

    回到陀贺殿以后,气哼哼吃了几块糕点。

    有人说,美食能够调节思维。

    李存勖觉得这个观点是对的。

    比如自己,现在就觉得,郭安时的奏章虽然写的水平很差,但是基本观点没错。

    自己做了大王以来,的确那个……什么来着?

    嚣张。

    这么下去,真可能变成独夫民贼的。

    在万元域里,自己是看过原版李存勖怎么把自己作死的。这种事,可不能轮到自己身上。

    虽然非常难受,极其痛苦,但也只好做个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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