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跪地磕头,“多谢陛下,可是草民已有未婚妻,不敢耽误公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天治帝很少指婚,谢上善那事儿现在还是他心里的疙瘩,顾灼的状元是他赐的,他还让顾灼娶他的女儿,亏待他了吗?

    他竟然不识好歹。

    天治帝沉了声音:“你真有未婚妻?不是不想尚公主,在这儿编出一个人哄骗朕?”

    汪公公:“欺骗圣上!可是欺君之罪!论罪当斩!”

    顾灼:“草民不敢欺骗圣上,草民与未婚妻早有约定,殿试中举便向她求亲。若草民背信弃义,为了尚公主抛弃未婚妻,草民就非良善之人!更配不上公主!请圣上收回成命!莫让公主错嫁!”

    太子站在一旁,瞧着顾灼都出了汗,觉得可怜,便说道:“父皇,既然状元郎都这样说了,父皇就成全他和他未婚妻吧。”

    太子一开口,天治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从谢上善谋反后,他越发觉得这龙椅扎屁股。

    太子平通州之乱,仁善之名远洋天下,如今他都敢质疑自己的皇命,改日岂不是要把他从这皇位上踹下去了?

    天治帝:“既然你有未婚妻,朕也不逼你抛妻妻子。这样,公主乃金玉至尊,不可为妾,你娶公主为正妻,朕破例让你这个驸马纳妾,让你那未婚妻做你的妾室,与公主称姐妹。如此也算抬举了她。”

    “请陛下收回成命!请陛下收回成命!”顾灼死命磕头,脑袋磕红了也不停下,咚咚咚一声声敲在天治帝耳中,就是他忤逆皇命的证据!

    “顾灼!你大胆!朕为你赐婚,你百般推辞,是何居心!朕今日就问你,你娶不娶朕的女儿。若是不娶,今日就无状元郎!”

    顾灼的动作停滞在了地上,殿内全都被惊了,连原本不服顾灼的榜眼和探花都同情的看向他。

    太子纪荣等人全部跪在了地上,纪荣道:“陛下三思啊!状元郎有大才,若是落榜,必遭非议!陛下威严何在!往后各地举子又如何看待科考!”

    就因为不愿意尚公主,就不给状元郎的位子,这不是欺负人吗?难道他们寒窗苦读十载就是为了娶妻生子的?

    他们也有远大的抱负啊!公主又如何愁嫁?

    殿中举子都在心里默默点头。

    太子没有吭声,他隐约猜到,天治帝如此逼迫顾灼,起因就是他劝了一句。

    天治帝的心思真是越发叵测难猜了。

    这么多人跪在地上求他,天治帝顿时又有了当皇帝生杀予夺的感觉,他微微抬着下巴,眸色不可一世的看着顾灼。

    “状元郎,朕再问你,娶不娶公主?”

    “……草民发过誓,此生绝不辜负未婚妻。请陛下恕罪。”

    天治帝瞪大了眼睛,拍案起身:“你说什么!你别以为朕是吓唬你!来人!将他的名字划去!不止此次不录用,往后科举也不录用!你既喜欢你那未婚妻,就带着她种一辈子田务农去吧!”

    顾灼心口堵着怒火,天子昏庸,他科举何用!一辈子务农就务农,大不了他去学经商,反正他不娶劳什子公主!

    皇帝虽然下了令,可无人敢真的划掉顾灼的名字,这一笔下去,再让在场的举子们都出了宫,这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天治帝往后可就有可能遗臭万年了!

    天治帝在一片沉默声中兀自喘着气,渐渐的,滞涩执拗的脑袋似乎开始转动,他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了。

    可话已经说出口,如何能回转,他正为难之时,谢敏出现在殿外。

    “父皇。”

    “敏儿,你怎么来了?”

    “听闻父皇要给敏儿指婚,敏儿赶紧来请求父皇。”

    谢敏跪下说道,“敏儿想一直在宫内陪伴父皇,并不想出嫁。女儿听闻状元郎有大才,更是宁可被罢了状元郎的头名,也不背弃未婚妻。在父皇的测试下保持一颗初心,敏儿觉得甚是难得。”

    谢敏这句话给了天治帝台阶,是啊,测试,他就是在测试顾灼。

    天治帝哈哈大笑,“你们这群人,竟然都没朕的敏敏看的清楚。顾灼,起来吧,你若血溅在朕的太极殿上,朕岂不是少了一个得力干将。朕方才所言你切勿当真,朕只想看看,你究竟能为未婚妻做到何等地步,现在看来你不但有才,也有情有义。好,甚好!”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这事儿折腾到这儿总算是结束了。

    三人被带下去换了袍服,马匹也准备好了,前三甲在官府护送下打马游街,百姓围观,将长街堵的水泄不通,热情不已。

    给顾灼牵马的官兵问道:“我送状元郎回客栈去,请问您住的哪个客栈?”

    顾灼直到照见宫外的太阳,才有活过来的感觉,他长吐了一口气。

    “不去客栈,去护国公府。”

    官兵吓了一跳,不过还是牵着他来到了护国公府门前,百姓见状元郎打扮的人瞧护国公府大门,顿时好奇的指指点点。

    门房打开门,顾灼正要自报身份,就被请了进去。

    门房笑道:“夫人一早打好招呼了,说若有状元郎上门,一定要恭恭敬敬请进来。我们都知道,状元郎是喜桃姐姐喜欢的人,喜桃姐姐这些日子为状元郎的事,整日心不在焉的,状元郎可一定要好好待喜桃姐姐啊!”

    顾灼耳尖微红,郑重的点头。

    门房将他带到一间屋外,屋外传来孩子的声音和女子的笑声。

    顾灼深吸了一口气,道:“草民顾灼,求见国公夫人!”

    屋内声音忽然消失,喜桃飞快跑了出来,她看着顾灼,眼泪不停往下掉。

    正欲上前,纪舒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顾灼立即收起眼中的情绪,走到石阶下恭敬跪了下来。

    “草民顾灼,请国公夫人准允,将喜桃嫁给我为妻。我必一生一世守护她平安喜乐,绝不让她伤心难过,此生唯守她一人共度!”

    喜桃看向纪舒,纪舒无奈道:“去吧,我还能拦你不成。”

    她话还没说完喜桃就跑了出去,乳燕归巢似的扑进顾灼怀中。

    纪舒回屋等二人缠绵完,日日安倒是八卦的趴在支摘窗下,指着顾灼冲纪舒啊啊啊的叫。

    意思是问,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是谁。

    没过多久,二人就牵着手走进了屋,顾灼还欲谢纪舒成全,被她拦了下来。

    “今日宫内的事,你来之前,太子派人告诉我了。”

    顾灼一愣,纪舒笑道:“否则我岂会这么容易让喜桃嫁给你。你在皇帝跟前不卑不亢,足以证明你对喜桃的真心,这样我就放心了。喜桃,往后你就不是我的丫鬟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该教你的都教你了,你该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喜桃松开顾灼,扑进纪舒怀中哭了个痛快。

    日日安被她吓了一跳,爬上前给她擦眼泪。

    纪舒扶着她,哭笑不得,“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都是快成亲的人了。好好想想婚仪怎么办,什么时候办。我觉得就这几个月挺好,等顾灼上值,有了府邸,你就能搬过去跟他住,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这次喜桃没再害羞,她瓮声瓮气道:“什么时候……都可以。”

    纪舒本是想等几个月,喜桃成婚她要好好操持,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状元郎敲了护国公府的门,这消息很快传遍京城,进了天治帝的耳朵里,他再一打听,原来顾灼说的人是纪舒身边的下人!

    他的公主!竟然比不过一个贱婢!

    天治帝怎能咽的下一口气,当然更让他恼火的事,顾灼现在是护国公府的人了。

    那岂不是说,他又给太子找了个帮手?

    好不容易等到谢廉和冯高结亲,太子气焰没以往那么高了,若是给了顾灼高位,一三岂不是又要失衡。

    天治帝思来想去,不行。

    顾灼等了多日,也不见授命的文书,直到这日,汪公公带了圣旨前来,皇帝封了顾灼县丞之职,八品芝麻官,还是在通州下的县。

    通州刚刚起来,这会儿正是最艰苦的时候,顾灼不是被外放了,相当于被流放了。

    纪舒得知此事气得咬牙切齿,老皇帝真是无耻至极。

    她哪里舍得喜桃跟顾灼离京受苦,但喜桃十分坚定,“夫人,我不怕!我要和顾灼同进同退。”

    她红着眼说:“那日大殿上,他冒着被皇帝罢官甚至杀头的风险,都为了我一步不退,我不能抛下他留下京城。”

    “而且通州也不一定不好。有夫人的美名在,我定不会受苦的。说不定还能帮通州百姓重振旗鼓。夫人之前不是一直说,正愁没人到通州开分铺吗?这通州分铺就交给我好了!”

    喜桃斗志昂扬,纪舒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同意了。

    夫妻俩同进同退,的确是应该的。

    婚仪急匆匆的举办,但该有的都没有少,喜桃从护国公府出嫁,绕城一圈后在城中一间宅子拜天地。

    这宅子是纪舒送他们的婚仪礼物,顾灼虽然考上了官,可惜身无分文,只能日后再慢慢偿还了。

    喜桃没有爹娘,便让纪父纪母坐了高堂,纪母接受不了祁潜渊,对喜桃倒是轻易就接受了,毕竟她跟了纪舒十几年。

    喜桃籍契上的名字也改成了纪喜桃,往后就是纪舒的妹妹了。

    婚仪结束后没多久,二人就要启程去通州了,临行前,纪舒给了喜桃一袋种子。

    喜桃十分惊喜,“夫人!难道这就是!”

    “是番薯种子。”纪舒笑道,“找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它了。如今你和顾灼去了通州,通州的这些事就都靠你们了。若遇到困难定要写信告诉我,别自己扛着,知道吗?还有,又忘了该叫我什么了。”

    喜桃喜极而泣,“姐姐,我去了。”

    “去吧。”纪舒抿去眼泪,青檀也跟喜桃告了别,喜桃搭着顾灼的手上了马车,她探出头和纪舒等人挥手告别。

    直到马车再也看不到影子,纪舒才落泪。

    前尘往事皆如烟,往后定要平安喜乐。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竟又是一年六月。

    日日安就快一岁了,长得越来越水灵可爱,就是已经初露皮态。

    他去曾外公家里玩,知道了吃草(草药)可以治病,回来护国公府,竟然背着纪舒偷偷拔院子里的草。

    他也不吃,偷偷塞在自己的百宝箱里,有一日纪舒咳了两嗓子,好大儿警觉的想:娘亲生病了!但吃药就能好。

    他有药,他有一箱子的草。

    日日安趁着纪舒睡觉,拿着草往她嘴巴里塞,纪舒被草汁涩醒了,看着浑身草叶的好大儿,顿觉崩溃。

    她吐出草叶,冷静道:“日日安,你给娘喂这个干什么?”

    日日安一脸无辜,“娘亲病,吃药好,曾外公说哒。”

    纪舒扶额,他先从日日安手里拿走了所有的草,又逼问出藏草地,缴获了一盒子的杂草。

    她找来裴朗辨认,好消息是里面没有毒草,她还能再陪好大儿几十年。

    把委屈宝宝身上的草汁洗掉,纪舒抱着他说:“不是所有草吃了都能治病,吃错了就会病的更严重。”

    日日安本来还委屈,听到这话吓坏了,摸着纪舒的嘴巴瘪着嘴道:“娘亲,不严重……不要娘亲变严重……”

    它还口齿不清,不过勉强能听出说的什么。

    纪舒笑着亲了他一口,“幸好娘亲院子里没有吃了会严重的草。但日日安以后不能再乱拔草了。如果日日安想学什么草吃了能好,等你再长大点,娘亲让曾外公教你。”

    日日安现在还分辨不了这么长一段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反正娘亲说什么都是对的。

    晚上的时候,纪舒把这事儿告诉了祁野,祁野无奈的笑,“这小子长大以后,不是个省心的。”

    “随谁了呢?”祁野偷偷瞟着纪舒。

    纪舒脸上一红,踹了他一脚,“我才不会抓草吃了治病呢!”

    祁野笑嘻嘻抓住她的脚,在脚背上落下一吻,而后又想来亲她,纪舒转身躲闪。

    夫妻俩闹作一团,隔壁的日日安抱着百宝盒安静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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