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们,无论你们觉得有多么荒诞,我承认。即使你们指责我太过于轻信一个陌生人所说的话,把我麾下的骑士团带入危险的境地。但是你们看到了,我的冒险成功了。不用我多说你们也能想象的到,达克赛德骑士团经历过哪些恐怖的绝境。但是,艾文先生的记载和地图被证实,那些通道的确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找到了,并从那里通过-虽然有些狼狈,损失很大,丢掉了所有的马匹,数次陷入全军覆没的危险之中,但我们闯了过来。并且在野蛮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堡垒的后方,轻而易举地占领了这所关口。先生们,这趟冒险真是令人不堪回首,但我真想让你们和我一起看看,当野蛮人看到我们突然出现在城堡后面时惊呆了的那副嘴脸。想到这些,我也就不再为受到的那些磨难而喋喋不休地抱怨个不停了。”

    冗长的故事终于讲完了,巨人张着大嘴果然忘记了开口询问,忠实地践行着他再不相问的诺言。阿卡阿卡兴奋地搓着手,脸涨的通红。其他人都惊骇疑惑,面面相觑。

    莱利克一直笑眯眯的,仿佛眼前的情形正是他预想中和期待的,所以他只是笑着,等待众人开口询问,或者质疑他所说的一切。

    格雷恩朝着黑森林王子和赛尔使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同时想得了一个问题。

    “莱利克将军,”多兰赫尔皱着眉头,眼光却望着赛尔和格雷恩,又转向他。“我有个小问题。”

    “请说吧,多兰赫尔王子。”莱利克轻快地笑着,“我愿意回答您的任何问题。只要不问起我们到底是怎么找到那些通道的,又是怎么怎么历尽艰辛通过的就行。我现在终于知道了,讲故事也是一件颇费气力的事情呢。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要另找合适的时机呢。”

    多兰赫尔点点头,再次和赛尔交换着眼神。

    “格雷恩,你不觉得这位‘艾文’先生,和我们在奇利亚斯遇到的那位‘哈文’先生很相似吗?莱利克,你所说的那位艾文先生长得什么样子,你看他有多大年纪了?他真的对你说,他叫‘艾文’吗?”

    莱利克奇怪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的问题竟然只是关心起那个游吟诗人的样貌和年纪。可是他已经在刚才的讲述中,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呀。“奇利亚斯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他的目光转向格雷恩,格雷恩笑道:“我也很奇怪呢呢。”看着莱利克不解的目光,他又向他解释着在奇利亚斯遇到的那位老人。莱利克的目光严肃,渐渐觉得这件事可能变得更加神秘,更加奇怪了。

    赛尔也说道:“在奇利亚斯之前,殿下和我也都曾得到那位‘哈文’先生的帮助。而且他也是一位游吟诗人。所以,我和王子殿下还有格雷恩先生,才都好奇地想知道,你竟然也会如此凑巧地遇到了一位名叫‘艾文’的吟唱歌手,真是让人不得不在意啊。”

    “而且,”格雷恩沉思着说道,“他们都凑巧是一名伟大的诗人的学生。”

    “原来如此。”莱利克一手抱胸,一手抚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思索着,慢慢点头说道,“这也太有些巧合了,的确让人感到怀疑。可我也同样确定,他的名字的确就叫‘艾文’,我不会听错的。而且他的年纪和相貌,和你们说的也有些不同。我觉得,他和你们所说的那位‘哈文’先生,不是同一个人。”

    格雷恩点点头,慢慢说道:“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不是,不是。”突然,阿卡阿卡大声喊了起来。“莱利克将军,你的故事都讲完了,可这里明显没有我的主人什么事啊?可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说,全是靠了我的主人的功劳,才找到了这些通道啊。我可不会听错的,不信,你问问我的主人,他也是听你这么说,才惊讶地直到现在还张着嘴,等着你令人信服的解释呢。”

    格雷恩他们都笑了。他说:“我可以为这个诚实的小伙子作证。莱利克,我们都没有听到我们的朋友在你的故事里有任何出场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在你的故事里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呢?”众人纷纷点头说“是”。

    特林维尔回过神儿来,狠狠瞪着阿卡阿卡,“哼”了一声,说道:“莱利克是在骗你玩呢。就像他刚走进这间帐篷时绷着脸一样。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被骗—我从未去过红杉城。如果那位溜溜达达到处唱歌的老头不是我们在奇利亚斯遇到的那位,我更敢肯定,我和莱利克讲的故事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莱利克是在和大家开玩笑,可你偏偏还当了真。”

    看着他一脸的不屑,莱利克笑道:“特林维尔,如果说是那位诗人和歌手在和你开玩笑,你还会这样毫不在乎吗?既然如此,那我说完了,在请大家评判评判,我到底是不是在骗你了。”

    看他说话的神情,言之凿凿,连特林维尔也不禁疑惑起来。看到大家的目光都投聚到他一个人身上,他把脖子一梗,嘴一撇,冷笑着仰着头,“我对你的话深表怀疑,莱利克先生。要知道,我在为了追捕强盗,捉拿凶犯,的确曾追进过一些坑坑洞洞-再也没有比那些坑道洞窟更适合做歹人的隐身之处了。可是,我跟那些山鬼挖出来的弯弯曲曲的黑窟窿毫无关系,你无论如何也是骗不了我的。”

    “如果我当时像你一样坚定就好了。”莱利克依旧笑道,“在我手握黑暗之山洞窟的秘密,准备转身离开那间小酒馆儿时,最后我还是没能忍住,向着艾文先生发出我心中最后的疑问—‘为什么,艾文先生。为什么您会把这个千百年来唯有神龙一族才知的秘密告诉我呢?’特林维尔先生,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呢?”

    看着莱利克脸上一本正经的神色,让特林维尔心下产生了一丝慌乱,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傲慢地问道:“说什么?”

    “他说,‘年轻人,如果我说消灭野蛮人是每一个帕林卡巴卡玛大陆人民的共同心愿,才让我说出了这个秘密,你会相信吗?你不用回答,莱利克先生。连我自己都要笑出声来了。好吧,说实话,仇恨蛮族之心是不假,但让我说出直通野蛮之地的捷径,纯粹是为了报答一个人的恩情。’

    原来如此。我也不禁好奇起来,‘这个人是谁,竟然值得一个千百年的秘密来回报的?他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吧?’

    ‘当然。’他说,‘你听说过那个叫特林维尔的,名扬天下的猎人吗?那可真是一个响当当的好汉啊!多年前他曾帮助过我的女儿。我很爱我的女儿,因此也一直对他心生感激。从春天到冬天,我四处游历,到处都在传扬高山国讨伐野蛮人的队伍里,那个猎人特林维尔竟然能带兵打仗了。他再也不是一个人骑着一匹老马去抓强盗了,如果他们这次真的能消灭野蛮人,那可比他孤零零地做一个赏金猎人有意义的多啊—愿天神保佑赐福于他。所以,当我知道我面前的紫竹国的骑士团长正在为错过与蛮族的战斗而焦虑时,我才未经过世的老师的容许,说出了这个神龙一族保有的秘密。现在你明白了吧,莱利克先生-我希望你们能找到那些通道,在战场上和高山国的特林维尔先生一起,去帮他战胜野蛮人,这才是我的心意啊。’”

    “特林维尔先生,当我听到他的这番话时,我反倒一点儿都没有感到惊讶,彻底相信了他的话。你正直善良的高尚品质,锄强扶弱的猎人本色,完全经得起艾文先生的赞美。所以,我和我的骑士团穿过山鬼的通道,及时赶在你们前面夺取城堡—这也是在帮艾文先生和他的女儿,完成他们的心愿啊。”

    没想到事情千奇百转,最后竟然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名扬天下的猎人特林维尔早就红着脸张口结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干得不错,特林维尔先生。”一向不苟言笑的赛尔重重地拍拍他的肩头,竖起大拇指。

    阿卡阿卡则不像赛尔那样沉稳,他笑得捂着肚子,不停地追问着:“主人啊,瞧你干的好事!那位艾文先生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她长得漂亮吗?你是怎么帮助了她的呢?都说出来吧,主人。我看莱利克将军是在拿你的名声开玩笑呢,你全都说出来,让他哑口无言吧。”

    他就差满地打滚儿,生怕这间小小的帐篷里盛不下他放肆地大笑声。特林维尔气得连连咳嗽,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特林维尔,我的朋友。我觉得阿卡说的没错,你应该把这件事讲清楚。”

    “啊?格雷恩,连你也……”

    “不,不。老朋友,我不会像阿卡那样取笑你的。但是,如果你能回想起这位艾文先生的女儿,说不定我们就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猜到他的真实身份。如果他和奇利亚斯的哈文先生不是同一个人,那他又会是谁呢?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出于报答之情,才引导莱利克和他的骑士团穿过了黑暗之山,还是另有隐情呢?这背后的谜团非同小可,你必须认真对待,仔细回想,确保不漏过一丝可疑的线索。”

    特林维尔有些傻眼了。多兰赫尔、赛尔都赞同格雷恩的意见。这个话题的始作俑者莱利克也是一脸无辜,还有个笑声像抹过羞耻毒药的小匕首,专捡他最软和的地方使劲儿捅的小伙计,更是不会放过他的。他哭笑不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可是,这…这…我怎么可能知道艾文先生的女儿是谁,我又在哪里帮助了她,我根本不可能想得起来啊。”

    “那你就慢慢想吧,特林维尔。”格雷恩郑重地说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事关此次东征的大局,你一定要回想起来啊。”

    “好吧。”他无奈地回答着。特林维尔也知道,这次他是不会轻易过关的。如果事情真的像格雷恩他们说的那么重要,那他必须要想起来。再说,他做猎人的那些年里,骑马喝酒,抓几个强盗匪徒,都是痛痛快快,无拘无束的。拯救和帮助过几个少女少妇,姑娘美人,那都是顺手做过不少的。如果他犟嘴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反倒显得心中有鬼。

    看来,他必须要好好回忆回忆,说不定真的像格雷恩说的,会想起一些什么线索,也是有可能的啊。

    他龇牙咧嘴地沉思着,不顾脸红地一件件慢慢回想着。

    “……我在提克里瑟追捕抢劫的凶犯,领到赏钱的那天倒是遇到过一个妇人,因为她的孩子病了出来买药,结果身上的钱却不小心被偷走了。当时她哭哭啼啼地,身边还围了许多人。我看她怪可怜的,就帮她买了药,后来索性还多待了几天,把偷她钱的那几个小贼都抓住,让他们赔了她的钱……等等,可她是个寡妇啊。”

    阿卡阿卡忍不住笑出声来:“主人啊,寡妇只是死了丈夫,说不定她老爹还活得好好的呢。”

    特林维尔使劲儿拍打着脑袋,埋怨自己昏了头。可是,大家依然没有放过他,他也只能在阿卡阿卡的奚落声中继续努力回想。

    “该不会是那次吧?”他仰着头,自言自语。“我追踪盗贼皮拉土,一直到了库尔塔城。有一天我正在城里打听大盗贼皮拉土的消息,顺便买点酒解解馋。突然听到大街上有个女人哭的要多惨就有多惨,我急忙冲进人群里,原来是一个凶恶的男人在打一个女人。没有她那样的大身板儿,绝对哭不出她那样大嗓门儿的嚎声。可是,令我可气的是,库尔塔城的男人们太没有同情心了,竟然没有一个挺身而出去搭救这个可怜的女人的。这让我对这座城市一点好感都没了。

    于是,大个子维卡大喊一声,我冲上去只三拳两脚,就把那个和我一样壮实的汉子打倒在地。我刚想安慰一下那个挨打的女人,问清她为什么挨打,好为她讨个公道。谁想到她发了疯似的冲上来,揪住我的衣服又撕又咬,那个男人也爬起来对我拳打脚踢,害得我一头雾水,落荒而逃。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夫妻两人打架是库尔塔人常见的场面,所以已经没有人去劝架了。只有老实善良的大个子维卡不知底细,贸贸然给了她的丈夫几拳。唉……怎么可能是她呢?她们全家估计都在恨我,怎么可能对我心怀感激呢。也不是!唉。”

    他边说,边小心地看着众人的神情。格雷恩和多兰赫尔目不转睛地认真听讲,赛尔低着头,莱利克还在抚摸剃得干干净净的下巴,阿卡阿卡则一脸自豪地为主人的善良发出由衷地赞叹。

    “这还不够。”他们说。

    他心中暗暗叫苦,抬起头,仰望着帐顶,冥思苦想,把他解救扶助过的女人,几乎想了个遍。可是,谁知道她们哪个的父亲的名字,正好也叫“艾文”呢?

    “难道是华莉丝小姐的订婚戒指被偷那次?可是我见过她的父亲,走路颤颤巍巍,唱起歌来难听的要死了……要不就是希思黎尔夫人家的马匹丢失那次吗?可她好像是个遗腹女,她的老爹可不会从地底下爬出来管这趟闲事的……”

    一次次的否定,让大个子维卡的耐心逐渐在消失。可是,格雷恩说过了,这也许是事关东征胜负的大事,他又不敢不去想。正烦躁不安,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仆人手捂着嘴,脸憋的通红,身子一抖一抖地,却强忍着不笑出声来。他恍然大悟,顿时气急败坏。他“腾”地站起身来,瞪着圆眼睛,“你们……你们……”

    他们全都都哄堂大笑,特林维尔简直伤心欲绝。

    “你……你们简直太……太过分了!”

    小伙子笑得直打滚儿,“哎呦哎呦”地喊个不停。“主人啊,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你帮助过的女人有那么多呢。”

    格雷恩忍住笑,安慰着他:“不管怎么说,老朋友,你真的很了不起。不论你帮助过的那个女人是谁-这已经不重要了。但是,你的善良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回报。我真想拥抱你,我的朋友。你做的棒极了!至于那个艾文先生和他的女儿,我们会找到他们的!那时,再让我们当面感谢他们吧。”

    他们都不再笑他,巨人的脸上也喜气洋洋。

    “等下,”他突然神秘地笑着,眼神却盯在莱利克的脸上,“你们戏耍了我,这可不能算完。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莱利克呢。”

    “想都别想,特林维尔先生。”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年轻的骑士团长干巴巴地说道,“因为达克赛德军人的荣誉,我毫无保留地遵守了离开红杉城时对艾文先生的保证—是的,特林维尔先生,我一钻出那些山鬼挖出的坑道,就把那张宝贵的说不定会引起某些好事者不安分心意的图纸,全都烧掉了。烧的干干净净,一丁点儿灰都不剩了呢。”

    “啊?”巨人失声喊了起来。看到大家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他急忙咳了一声以掩饰满脸的惋惜和尴尬。

    “才不是那么回事呢,莱利克。我可不是什么你说的那些‘好事的不安分的家伙’。是的,我对那些大山里的黑窟窿完全没有兴趣。可是,那个关于紫色的竹子和红色的杉树的传说,这个可跟你的荣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了吧?”

    莱利克啧啧连声,苦笑着说道:“特林维尔先生,这个故事只怕更长,今天晚上肯定已经无法讲完了。不如这样吧,等仗打完了,如果你还没忘记的话,我很乐意讲给你听呢。”

    “是啊。”他们都笑道,今天已经太晚了,他们已经够累了,好听的故事如果那么快都讲完了,那未来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

    特林维尔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笑着说:“也好。不过到时我可不怕你不耐烦-如果你不讲给我听,那我就去找美丽的希娜小姐,身为紫竹国的女战士,她肯定也会知道这个传说的。”

    听到他说起希娜的名字,大家都发出会心的微笑。寒冷黑暗的野蛮人的领地上,这座小小的帐篷里,突然变得温暖起来。多兰赫尔微然而笑。

    “我想,那也肯定是个优美的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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