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市局的审讯室里出来,所有人的表情都意外的祥和,除了某些人还心怀鬼胎以外。

    反正褚酌夕是满脸的神清气爽,堆着笑脸,卷起袖子顺着娄旭几人挨个握过去,见面会似的。

    “娄队辛苦,郑队辛苦,裴副队你也辛苦了,那儿有咖啡,我特地买的,还热乎。”

    对于褚酌夕每每如此忽然转变的性情,娄旭就知道她大概率又在憋什么坏,说着“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同时接过咖啡,瞪了她一眼,以做警告。

    褚酌夕两指抵着太阳穴,冲着娄旭的方向顺势便划了出去,同时眨了眨眼睛,意思是知道了,可下一秒就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拿着咖啡,直接拦住了欲走的朱新繁,满脸纯良。

    “朱副队,给,你的。”

    朱新繁闻言看了她一眼,满脸的生硬,正打算开口拒绝,可下一秒就见褚酌夕一双眼睛泪眼婆娑,变戏法儿似的。

    “果真不要吗?”

    朱新繁一愣,顶着压力摆摆手,总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不是…我没欺负她…”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朱新繁妥协,“行…谢谢。”

    褚酌夕将咖啡塞到他手里,又迅速拿了杯递给张文一,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乖巧极了。

    “哟,还有我的呢,谢…”

    张文一伸出手,还没碰着,面前的咖啡便又被收了回去,伸出的右手一时间尴尬地悬在半空。

    他看了眼褚酌夕,皮笑肉不笑的,“怎么了?”

    褚酌夕满脸无辜,“听说张队当初刚来市局的时候,还拜过娄队做师父呢?”

    张文一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满脸“和善”地眯起眼,脸上的笑跟咬死了牙关挤出来似的。

    “貌似…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褚酌夕依旧乖巧,“我还听说,张队刚来市局的当天就挑战了娄队,也是个刺头儿,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破娄队当年的记录。”

    她倏地一笑,露出两颗锐利的犬牙,“结果输得一败涂地,还哭了鼻子呢?”

    “噗嗤——”

    郑秋来原地乐了两声儿,端着咖啡走远了。

    张文一收回目光,落在面前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勉强扯出一抹笑。

    “哪个不长眼的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忒不懂事儿,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去。”

    “不用。”褚酌夕懂事儿的很,双手递上咖啡,“这事儿市局人尽皆知,我就是听个乐呵,张队也不能全帮我教训了不是?”

    张文一死死咬着后槽牙,接过她手里的咖啡,“是!多谢!”

    “不客气呢~”

    解斯扬站在贺从云身边,脚趾扣地地看完了全程,一整个汗流浃背。

    “不是…她这样真没问题吗?”

    贺从云摇头,满脸宠溺地甩了两圈儿手里的车钥匙,“不打紧,她就这样。”

    褚酌夕办完了事儿路过办公厅,狐疑地四下扫了一圈儿,果然,她来的时候就觉得今天的回头率高的有些离谱,一路上全是对她行注目礼的。

    可她刚刚在里边儿就已经检查过自己的仪容仪表了,没什么问题。

    “我今天果真有这么漂亮吗?”

    贺从云一乐,特意弯下腰认真替她重新检查了一遍,“是,就是这么漂亮。”

    “咳…”许齐铭从门外进来,见状干咳一声儿,紧接着看向褚酌夕,“那个…褚法医,张局请你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他话音落下,办公厅内再次恢复寂静,许齐铭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张局还说,就请你一个…”

    褚酌夕闻言,一张脸当即垮了下来。

    她今天果真就有这么背吗?

    “噗——”

    不合时宜的动静打破办公厅内的僵局,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等众人齐齐望过去,便只见张文一满脸愤恨地指着不远处的褚酌夕。

    “喂!你给我喝的什么!”

    眼见对方就要追上来算个清楚,褚酌夕赶忙推着许齐铭往外去,“哎哎哎!许警官!帮姐姐我带个路!”

    “啊?”

    她又回头操心一旁的贺从云跟解斯扬,“你俩,去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嗷!”

    眼见张文一打自己跟前儿一溜烟儿地追出去,解斯扬再次抹了把快要淌进衣领里的汗,小声冲着贺从云确认。

    “当…当真没问题吗?”

    贺从云始终盯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也不知道他究竟问得是,褚酌夕被局长叫走真的没问题吗?还是在店员古怪的眼神下,给张文一打了满满一杯的意式浓缩真的没问题吗?

    总之具是皱起眉,略微沉吟,“应该吧。”

    许齐铭一直将她送到局长办公室门口,见她进去,反手便替她带上了门,压根儿没进来,只给她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褚酌夕无语了一瞬,深吸一口气,还是独自走上前。

    东远市局的这位局长,除了报到那天,被陆续领着过来见过一面,除此之外,貌似还真没怎么接触过。

    对于这样经历过诸多大风大浪,饱经世故的人物,褚酌夕是不喜欢的,经验太盛,八面玲珑,不如年轻人来的好糊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率先开口,面上带笑,“张局。”

    晚辈的姿态总归是要做足的。

    况且,即便是局长,也得依照证据办事不是?这事儿的结局就是再坏,界限也就在那儿了,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此刻屋里加上她,再没第三个人。

    而张局显然是特地在等着她,打从她进来起就在沙发上,听见动静扭过头,一指对面的位置。

    “小褚,来了,坐。”

    他面上带笑,幅度却不大,不温不火的,叫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只是顾自替她斟了杯茶,动作干净利索,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

    “多谢。”褚酌夕道。

    等将视线从茶汤里抬起来时,就见张局正面带微笑地盯着她瞧,褚酌夕难免僵了一瞬,放下杯子。

    “不知道张局今天找我…”

    “最近还顺利吧?”

    ?

    顺不顺利他不清楚吗?

    见褚酌夕一脸的嘀嘀咕咕,眼睛里的不耐几乎快要冲破伪装而来的温和的面容,张局不免一笑。

    “有关于最近,你们刚从辛特拉返航的事儿,我都听娄旭说过了。”

    他单刀直入,“应该说,是从索本里斯的遣返事件,再到押送蜘蛛,引出猞猁跟杜父,再到辛特拉,抓住秃鹫,我全都了解过。”

    “桩桩件件,细枝末节。”

    褚酌夕面色微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局笑了笑,喝了口茶,神色从容的像是并不为她短时间内转变的如此迅速的态度而感到诧异,只是重新看向她。

    “抓住杜父,你有把握吗?”他问。

    “什么?”

    “你听见了。”

    褚酌夕沉默一瞬,指尖悄然点打在沙发上,“他跳进赫河,现在可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那你觉得呢?”他又问,总喜欢将问题抛回来,不让自己的言行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你觉得…他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

    张局又笑,“两个问题,你总得挑一个回答。”

    “不确定的事儿,我没办法回答。”

    张局闻言倏地一乐,像是拿她没办法似的,浑厚的笑充斥着空荡的办公室,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放下茶盏。

    “我听说,新繁他们最近…正揪着你打黑市拳的事情不放?”

    褚酌夕现在听见这几个字都快应激了,当即瞪他一眼,等意识到的时候又立马收回来,慌不择路地盯住自己的鞋头。

    “你那会儿才刚成年,即便是考虑到各方面,打死一个身经百战的对手,可能性依旧不会太高,所以就算是判刑,我估计也不过是三五年,追诉期早就过了。”

    褚酌夕闻言抬起眼。

    “十一年前的比赛录像找不到,难不成…你去年在东远打的那三场录像,也找不到吗?”

    他问,说话的同时喉咙里压着点儿浅浅的笑意。

    对于意识到张局的确是在提点她这件事,褚酌夕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讶异,除此之外,有的是不信任,余下的还是不信任。

    张局有些无奈,正了正神色,语重心长的,“去找录像,证明你没有过失杀人。”

    “算上自首情节,就像你那个律师推测的一样,顶多不过三年刑罚。”

    “只要你帮我,帮市局,帮所有枉死的人抓到杜父,那么…终审判决生效前,我来向法院提供你重大立功的证据。”

    “而杜父一旦到案,积压了近十八年的三十一尸案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还有两年,追诉期马上就要过了,在这儿之前抓住杜父,将十八年前的那桩冤案一同了结,借此,或许可以帮你免除刑罚。”

    “而到时,一切有利于你的证据都由我们市局来提供,当然,我不会因此作假,只是提供事实而已。”

    “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褚酌夕沉默片刻,依旧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

    “什么?”

    “你明知道今天即便不找我,我依旧会帮你们,为什么还要跟我承诺这些?”

    张局闻言先是看她一眼,紧接着摇摇头,像是笑她的多疑。

    “我们东远市局可没有贪功的人,这样大的人情,该还,还是得趁早还了。”

    “毕竟你这小丫头,看着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倘若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忽然就又想把这人情给要回去了。”

    他笑,“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可没法儿满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还到你头上。”

    褚酌夕气笑了,这事儿哪儿有当面讲的。

    “倘若杜父就是死在赫河河底了,捞不着又找不到,又该如何?”

    张局看她,“两年追诉期为限。”他道。

    “无论抓不抓得到,你帮助市局瓦解花园的事儿都是事实,这赖不掉。”

    “行。”褚酌夕略微思忖,“不用打合同吧?早知道我刚才就该录个音。”

    张局闻言一乐,“也行,要不我配合你再商量一遍?”

    褚酌夕瞥他,老不正经。

    难怪手底下那几个队长一个个都是不着调的,敢情源头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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