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等事情?”

    曹操一脸震惊,论演技确实没得挑剔。

    “贤侄可曾受伤?”

    刘封拱手道:“幸得虎士护卫左右,不曾有恙。”

    “如此甚好。”

    曹操一边说着关心之语,一边小心的试探道:“青州黄巾余孽,昔日我刚入兖州时,也平定了百万之众,其中良莠不齐,鱼龙混杂,我也曾屡受暗杀。幸好大部黄巾也人心思定,否则我还真安抚不住他们了。”

    刘封心中忍不住乐了,寡妇曹你个小机灵鬼,我就刚刚提了一嘴,你立刻就给我推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论演技,刘封也没服过谁,双眉紧蹙道:“竟是如此,那就难怪了。”

    曹操明知道刘封的话里有坑,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道:“贤侄,出了何事?”

    其实曹操不论问不问,刘封都有后手等着他,要是没有应变的手段,否则也不会这么说了。

    毕竟这可是刘封手里的重要砝码。

    刘封神情凝重,脸上带着一丝肉眼可见的警惕和不解,继续说道:“大将军有所不知,这次刺杀于我的那两个贼子,一人名何奎,一人名张芒,自称乃是青州黄巾中有名有姓的渠帅,而且还曾在兖州时就投降了您。”

    “何奎、张芒!?”

    曹操大惊失色:“竟是此二人?他们何时去了颍川。”

    刘封也是脸色大变:“大将军竟真的认识此二人?”

    曹操脸上的惊容瞬间换成了惭愧:“此二人确实是我兖州时所收的降兵。”

    降兵?

    是心腹亲将才对吧,要不然能为你去颍川招揽黄巾?

    刘封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几句,面上却吞吞吐吐起来。

    曹操心里滴血,却不得不装出大度重视的样子道:“贤侄有什么话,尽管直言,我看此事中或有曲折。”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刘封心中冷笑,正大光明,奉旨栽赃道:“此二人言说乃是奉了大将军之名来颍川招降纳叛,欲说降颍川黄巾为大将军所用。刺杀小侄也是因为觉得小侄妨碍了他们的计划,影响了叔父的展布。”

    刘封不动声色的将一口黑锅扣到了曹操的头上。

    后者听完之后,险些没跳起来。

    我什么时候让他们刺杀过你了,难道是何奎和张芒贪功,自行其是?

    可很快,曹操就醒觉过来,刘封身边带甲数万,横扫颍川,何奎和张芒何德何能,敢去刺杀这样的一军之主?

    他们能有这么生猛?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定然是这小贼栽赃陷害,想要嫁祸给我。

    “什么,竟有此事!?”

    曹操面色大变,怒气上涌,义正辞严道:“贤侄不必顾虑我的颜面,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刺杀朝廷大将,形同谋反,可从速处斩!”

    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还从速处斩,我看起来有这么蠢吗?

    刘封面露不满,不说话了,只是坐在位置上看着曹操。

    这给了曹操很大的压力,因为刘封背后的站着的可是颍川的数万大军,以及带甲十万,横跨徐豫的骠骑大将军刘备。

    刘封沉默了,曹操也紧跟着沉默了下来。

    刘封心里怨气很深,他明知道曹操派何奎、张芒来是挖墙脚的,但他偏就没法直说,要不然曹操做梦都能笑醒。

    对啊,是我派的啊,我为了朝廷,为了大汉,为了帮你,才派人去帮忙说服颍川黄巾投降。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所以刘封只能栽赃,只能咬死了何奎、张芒是居心不轨,想要煽动颍川黄巾作乱,更想要暗杀他这个朝廷南征的主帅。

    曹操也明白这個道理,也知道刘封栽赃自己的原因。

    可这不代表他就不生气。

    我只是派人去挖角,没成功不说,你反手就给我扣这么大个帽子,我要是忍了,伱指不定能提多离谱的条件呢。

    因此,两人一时之间僵持住了。

    一时之间,堂上落针可闻,两人都默不作声,脑中却是想着该如何破局。

    刘封还好,毕竟有备打无备,早就有所预料,曹操却真的是被刘封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堂上沉默了整整一刻钟后,刘封开口了。

    “既然大将军不能为我主持公道,那末将也只能上书朝廷,请天子来彻查此事了。”

    刘封使出杀手锏,你寡妇曹也不过就是个大将军,你上面可是有个成年天子的。

    那位也不是个泥塑的,而且正拉拢我呢,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刘封就起身打算离开。

    曹操突然恶狠狠的大声喊道:“给我站住!”

    刘封侧身回望,针锋相对道:“大将军还有何事?”

    “滚回来坐下!”

    曹操脸色黑红黑红的,因为他皮肤黝黑,一般的血气可真看不出来,可见寡妇曹也当真是气到了极点。

    “大将军,士可杀不可辱。”

    刘封勃然大怒,我也是朝廷的建号将军,你凭什么敢这么侮辱我。

    老贼,安敢欺我未壮!?

    “坐回来!”

    曹操忍着怒气安抚道:“你我叔侄相称,素来投缘,何事不能商量?”

    刘封这才重新坐下,等着曹操继续开口。

    曹操心中无奈,知道自己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看来不拿出点真金白银,这小贼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犹豫了一下,曹操试探道:“此二人确实系我手下,虽然此事是他们在外胡作非为,却也是我管束不力,当与贤侄补偿以赎我之罪。”

    “贤侄,叔父如今可算是穷困潦倒,钱少粮寡。”

    曹操能屈能伸,竟然跟刘封哭泣了穷:“你可得给你叔父我留些脸面啊。”

    刘封心中冷笑,狮子大开口道:“倒是有一事恰好求到叔父这里,也不知叔父能否恩允。”

    “何事?”

    曹操也收起了可怜相,正色以对:“贤侄可尽数说来。”

    “小侄在颍川收降黄巾三十万,其中妇孺老弱众多,不堪千里迁徙,前往徐州。”

    刘封双目紧盯着曹操,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恳请叔父能够将阳翟、颍阴、颍阳、许县,临颍五座县邑割让给我徐州驻军,不知可否。”

    果然如此,此小贼真乃欺人太甚也!

    曹操心中怒火中烧,似笑非笑的回答道:“贤侄你以为叔父会否答应?”

    刘封看的出来,曹操的怒火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立刻按照原定的计划主动提出退让:“此请求确实有些过分,既如此,那恳请叔父暂借此地,为期三年,如何?”

    曹操本来是想要撕破脸了,冷不丁刘封竟然主动让步,这让他有些进退两难。

    实话实说,对颍川曹操是势在必得,绝对不会再有让步了。

    要是一直被困在兖州,那将来他就只能给袁绍当小弟的命。

    既然早晚要给袁绍当小弟,那又何必便宜你刘备?

    可如果只是暂借三年,且又只是五座城市的话,那又不是不能商量了。

    毕竟这几个城市最重要的还是人口和耕田,哪怕前者跑了,可后者却是给刘封一百年他也搬不走的。

    “贤侄,三年太久,叔父对颍川早有规划,实在是耽误不起。”

    曹操故作大方道:“但此事既然是贤侄你提出来的,叔父也不能不给你面子。既如此,就借你一年吧。”

    曹操此言一出,刘封心中长松了口气。

    其实别看刘封信心满满,可实际上只要曹操头铁到底,最后结果只能是刘封退让。

    因为曹操现在才是那个光脚的,而刘封不但穿了鞋,甚至连衣服都换了新衣,哪里愿意去和曹操同归于尽。

    也就是曹操野心太大,不甘心居于袁绍之下,才给了刘封从中渔利的机会。

    “两年!”

    刘封认真的解释道:“春耕在即,今年根本就来不及迁走多少人了,如果只有一年,那不如我眼下直接迁人了。”

    “如此,那我就答应贤侄所请了。”

    曹操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最终在刘封期待的眼神中缓缓点头,但同时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希望贤侄能体谅一二。”

    刘封谨慎道:“还请叔父明言。”

    曹操目如鹰隼,紧盯着刘封:“还请子升将何奎、张芒交予我来处置,不知此事可否?”

    刘封这才放松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拱手道:“既叔父有命,封安敢不从。”

    “善!”

    曹操也松了口气,能把这两个人弄回来,暂借五县就暂借了。

    其实曹操也一直在担心何奎和张芒,当听到刘封说此二人已经落入他之手时,曹操是相当难受的。

    青州军在曹操的麾下,一直都是相当独特的编制,首先,青州军长期都是曹操麾下最能打的部曲之一,这是源于青州军的独立性和战斗经验。

    曹操此时麾下大部分军队说起来可都是有主的。

    曹操本人其实更像是各路军头的共主地位,只是这些军头很服曹操的军事指挥能力。

    小规模的股东就不提了,光是有史可考的大股东就有曹仁的两千人,曹洪的三千人,夏侯惇的五千人,程昱的八百人,乘氏李家的六千人,继承鲍信遗产的济北系于禁的三千人。

    这些军队可都不仅仅姓曹。

    真正独属于曹操的,除了曹操亲自招募的亲卫部曲外,青州军就是独一份。

    因为青州军的黄巾军身份,使得他们当初在投降时候就约定好了降曹不降汉,也使得他们成为了只忠诚曹操本人的精锐武力。

    这些从三十万战斗经验丰富的青州黄巾青壮中挑选出来的青州军,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的上下限差距极大,也仅仅是因为他们愿不愿意出力。

    可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标签纯正,曹操历来是对他们极其包容,信任,甚至是有些放纵的。

    濮阳城下,青州军在吕布铁骑的冲锋之下,一哄而散,直接把寡妇曹给扔在了战场上,却依旧没有被曹操责罚,就是这个缘故。

    曹操是需要青州军来壮大自己这个本,以此来震慑其他大小股东们的枝。

    同这一点比起来,哪怕是战场上扔下他那都是小事了。

    这一次,曹操让何奎和张芒去颍川挖墙脚,其实风险是很大的。

    是曹操担保了何奎和张芒的安全,这才让他们答应了下来。

    如果何奎和张芒真死了,那么青州军对曹操的忠诚度是肯定会下降的,具体下降多少,还得看曹操事后的补偿。

    所以曹操才会宁可多等两年,也要换回何奎和张芒。

    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曹操长松口气,面露喜色道:“来人啊,备宴!今日我要宴请子升,与尔不醉不归。”

    刘封这边也放松了下来,虽然颍川那边的土地有些可惜,但徐州现在不缺少土地,缺的是人。

    别的不说,沛国至少可以安置下数十万人口,徐州本土也可继续安置数十万,汝南此时也可以安置数十万。

    这一相加,安置个百万人口根本易如反掌,反而是想凑这百万人口,难比登天。

    所以,此时土地并非要点,人口才是根基。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教员的这番话用在汉末,简直再精辟不过了。

    况且颍川自古以来易攻难守,一马平川,唯有几条河流,也都并非是无法横渡的大河。

    日后想取,也绝非难事,又何妨先让给曹操,安抚其心,使其牵制河北。

    “贤侄,你这次南下颍川,朝中发生了不少事情。”

    在等待准备酒宴的时候,曹操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开启了话头:“韩暹如此作为,非朝廷之福啊。”

    刘封也没有装傻充愣,他回来两天了,杨奉、张杨昨天就跑他府上喝大酒了,这再装不知道既有些过分了,也着实没有必要。

    刘封毫不犹豫的庇护道:“韩暹毕竟是遍地武人,又有救驾大功在身,天子对其也多有包容,我看还是以礼教为先,不可贸然惩治,恐伤天子和功臣之心啊。”

    “这……”

    曹操的头又有些疼了,这刘封年纪轻轻,怎么手里的牌如此之多。

    他想要拿掉韩暹,反倒成了逼迫韩暹投靠刘封的推手了。

    可不拿又不行,他几次三番的招揽韩暹,可对方却丝毫不给面子,甚至对董承敌意极大,连带着还恨上了自己。

    这让曹操如何能忍得下来。

    眼看着刘封要庇护韩暹,曹操也不得不亮明了底牌:“贤侄,先前咱们可是商量好了的,司州交由我来管理,可我却没有司州州牧之权,使得司州诸事推动不力。”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司州职权,我当求之。”

    曹操直接摊牌:“贤侄意下如何?”

    刘封沉吟起来。

    司州州牧就是司隶校尉,曹操这个要求其实是合情合理的,甚至早就该让给他了。

    韩暹的司隶校尉其实是加官,以示荣宠而已,他哪有能力和僚佐来管理整个司州。

    不论是为了朝廷好,还是为了司州残存的百姓,肯定是让有能者出任司隶校尉更为合适。

    但刘封也怕,司隶校尉这把刀实在太锋利了,曹操要是用来砍自己,除非直接翻脸,否则可是真的麻烦。

    看见刘封不做声,曹操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安抚道:“贤侄,汝何须多疑,你我之事,如何会牵涉到司隶校尉?叔父可在此处担保,绝不会对你的人下手。”

    刘封依旧沉默,倒不是完全不信曹操。

    对方神经正常的时候,政治担保还是有些用的,毕竟这是曹操,不是司马懿。

    可司隶校尉实在太过重要,因此,即便此官位确实理应归属对方,可刘封也不甘心平白的交出去。

    总想要交换点什么好处,但一时之间也确实想不到可交易的点。

    恰好这时曹操想要打动刘封,在其面前诉起苦来:“子升汝是不知道,我欲推举一河南尹都在朝中受阻,这大将军做的太过憋屈。”

    东汉末年以来,默认的规矩被破坏了许多。

    首先在兵权这一块上,大将军理应是都督天下诸军事的。

    可别说袁绍、刘备父子了,就是杨奉,韩暹,张杨这几个,有谁是服气曹操,听从对方命令的?

    军事这块都拢不住,政治这块影响力急剧下降,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更何况天子刘协乃是成年皇帝,可不需要大将军辅政了,曹操这个大将军确实做的憋屈。

    也难怪他对司隶校尉念念不忘,一旦让他拿到这个位置,必然是一场腥风血雨。

    就算迫于袁绍和刘备父子的压力,那也至少得清理掉一些刺头,来竖立他大将军的威望。

    “哦,河南尹一事,我也听说了,夏侯将军是很合适的人选。”

    刘封觉得让夏侯惇当河南尹,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

    夏侯惇的为人其实是很不错的,性格豁达开朗,怜惜士卒,而且擅长与士族沟通斡旋,政治能力非常高。

    这位政治远强于军事,做事相对有底线的曹氏宗亲坐在这个位置上,其实是有利于刘封的。

    毕竟天子可是没事就琢磨着怎么挑拨兖、徐之间的关系,好让徐州为他火中取栗呢。

    听见刘封倾向于支持夏侯惇,曹操眼睛顿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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