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嫚这下被父亲问住了。

    根本没想过这些事儿背后的复杂逻辑,下意识瞪着眼,一愣一愣的很是茫然,又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

    “爸,这……这是不是有点太牵强了?志军能有什么把柄被人家拿在手里?他就是太老实了。”

    “你啊。”

    王新国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爸爸当年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可是你不听,非要说他是很优秀,可我的傻女儿,你被人卖了都还帮人家数钱。”

    “爸!您怎么又提这事啊?”

    王嫚听得有了些情绪,气呼呼的道:“志军江北大学研究生一毕业,就成为了省委选调生,他难道不优秀吗?再说了,他去龙海县任职县长,还是您主政江北的时候给他安排的,这怎么又怪到我头上了?”

    “而且去之前就说了,志军在龙海老老实实待五年,尽量不和当地利益集团产生冲突,如果运气好,就干出点成绩,运气不好,就尽量低调,志军不都是按照您说的这些在做吗?”

    “可是现在志军就是太老实了,所以才被赵春红害了,那龙海县杏林乡的煤矿案发后,从市里到省里都很重视。”

    “现在于凤琴被搞下去了,志军是黄泥巴掉裤裆,怎么都是错啊,您说……这时候我不找您我找谁啊?可……可怎么到您这儿,就成了他有把柄在人家手里了呢?”

    王新国看着女儿很是激动的反应,一肚子话到了嘴边,也就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

    女儿看问题是从感情角度看的,根本不是从官场的事实立场出发,王新国从基层到中层,再到今天的封疆大吏,他混迹官场一辈子,早就看清楚了这里面的条条道道。

    所以。

    王新国非常肯定徐志军出问题了。

    否则,就凭现在江北很多人已经知道了他是自己的女婿,只要徐志军放手去查赵春红的案子,无论遇到谁阻拦,他都不需要担心。

    可如若有把柄在人家手里,那徐志军就没办法,也没底气去放手调查,只能寄希望于凤琴,借市长和市局之手来查清龙海县黑煤矿的案子,这样就能把他徐志军在龙海任职五年县长的污点给洗清了。

    这是多么简单的逻辑,但女儿听不进去。

    王新国的神情很复杂,和妻子邓玉梅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老两口心里都明白,这个女婿多半是犯了错误。

    可是,没办法。

    一来这仅仅是猜测,二来就算真有问题,有女儿在这中间作为纽带,他们老两口都不能坐视不理。

    “好好好!”

    王新国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压回去,换了个口气道:“那你说,你想让爸爸怎么做?”

    “实事求是。”

    王嫚依旧单纯而笃定地道:“江宁市纪委带走于市长,据说是经市委书记梁景玉授意的。原因就是梁景玉的儿子牵涉到了违法犯罪的问题,被江宁市公安局查出来,结果这年轻人因为害怕,直接跳楼自杀。”

    “也因为这件事,梁景玉和于凤琴就有了私人恩怨,可梁景玉作为市委书记,利用职权,联合市人大、市纪委等整个市委班子的势力,来扳倒了于凤琴,我觉得这件事是站不住脚的。”

    “首先,于凤琴就算真的有问题,也应该是由省纪委出面,怎么也轮不到市纪委插手。”

    “我知道江北省纪委书记曾春平是爸爸的老部下,我不要求您违法组织原则,我只希望爸爸能给江北省纪委反映一下这件事儿,哪怕只是打个电话询问询问。”

    “否则,那江宁市真就成了梁景玉一个人的天下了……”

    王新国看着女儿激动不已的神情,他神色沉着,随手摘掉了老花镜,没说话。

    “你爸爸现在是粤东省干部,就算曾春平是他一手提上来的,可现在打电话过去,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母亲邓玉梅不高兴了,拉着脸道:“这不是违法组织原则是什么?一个调离江北的省委书记,依然还能打电话插手江北省管干部的事务,这还是组织大忌知不知道?你这是要救于凤琴还是要害于凤琴?”

    王嫚听得嘴巴一张,哑然了。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父亲现在以粤东省委书记的身份,打电话给江北省纪委书记曾春平,谁能保证这件事不会被江北省现任省委书记知道?

    如果江北省委一旦知道了,他们完全可以向中央反映,到时候中央又怎么看王新国?这不是在搞山头主义吗?

    所以这对封疆大吏而言,是绝对非常低级的错误,更是在挑战江北省现任省委书记的原则。

    “那怎么办啊?”

    王嫚问了半天,左不是右也不是,一下就焦灼了起来:“爸,那于凤琴担任江宁市长,也是您主政江北时任命的,难道您真就不管啊?”

    “这里面的问题,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

    王新国看问题到底要比女儿更全面,揉了揉眉宇道:“既然带走于凤琴的是市纪委,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这背后有没有江北省纪委的授意呢?”

    王嫚虽然从小就生于政治家庭,但对于政治的复杂性要差得多,根本没考虑到这些,她就是听得很沮丧。

    见父母说的话,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干脆就失落落的垂着脑袋,不吭声了。

    王新国和老伴儿邓玉梅又互相看了看,很是为难。

    对于凤琴,王新国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改革能力极强的一个女市长,江宁就是在她手里短短几年,发生了巨大变化。

    关于她的品性,据说是一向都很不错,她是个孤儿,又没结婚成家,妥妥的裸官,所以在全国这场改革浪潮中,要比任何人都胆子大。

    相比之下,市委书记梁景玉是个典型的保守派。

    当初省委组织部在对江宁党政一把手拟定人选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两人性格截然相反,才选定了他们。

    现在于凤琴出了这种事情,王新国不清楚是不是江北省新任一把手的主意,如果是,王新国是绝对不能插手的,那完全是在跟自己找不痛快。

    “要不……”

    眼看着时钟悄然指向深夜十点半,邓玉梅沉吟了片刻说道:“先让小田给曾春平打个电话,问一问志军的事情?”

    王新国挑了下眼皮,依然没吭声。

    但他知道,妻子这话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了。

    小田指的是他秘书田小刚,而曾春平这个省纪委书记也是他王新国调离江北之前提拔上来的。

    让秘书打电话给曾春平,询问女婿徐志军的事情,这就牵扯到了龙海县的情况,而龙海县又隶属江宁市,以曾春平的聪明才智会马上意识到秘书田小刚这个电话的背后深意。

    “先睡吧,明天再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今晚上就先好好陪你妈。”

    沉吟片刻,王新国抬手拍了下女儿的膝盖,起身就先离开了。

    王嫚跟着坐直身体,眼巴巴望着父亲背影,眼神里很是焦灼,当目光扫向母亲时候,就见邓玉梅冲她微微眨了眨眼,那表情似乎在告诉她放心吧你爸会帮你的。

    王嫚一门心思都在自我角度上,根本没看懂父母言行举止的另一层意思。

    夜越来越深。

    王新国上了二楼,并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推门进了自己书房。

    坐在书桌前后,顺手拿起座机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

    “小田?”

    “王书记……”

    “你上次跟春平什么时候联系的?”

    “哦!您是问曾书记吗?”

    “是。”

    “上次……是春节前吧。”

    秘书田小刚若有所思的道:“那时候曾书记打电话过来给您拜年,让我照顾好您。”

    “嗯!”

    王新国很慎重的先询问他们之间的关系,委婉道:“那你觉得春平变了吗?”

    “没有啊。”

    田小刚也渐渐听出来了省委书记的用意,回答道:“曾书记还说,一定会找机会粤东考察,到时候好好拜访您。”

    “这样吧,小田。”

    王新国打消了顾虑后,这才直言道:“你呢,给春平打个电话,问一问志军在龙海的情况,他也待了五年了,既然要调离龙海,总得干干净净地走吧,作为党员干部,要是给龙海老百姓留下一摊子烂泥,总不像话。”

    “好的!王书记,我明白怎么说。”

    “小田,我之前听说,龙海县的案子是不是跟咱们羊城这边还有点关系?”

    “王书记是说龙海县那个赵春红吗?”

    田小刚反问了下,继续道:“我听王老师(王嫚)说过,这个赵春红的女儿很多年前就来到咱们羊城了,而且龙海县那个黑煤矿的大量资金,很可能也是流入了咱们羊城,因为江北那边在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一直没查到资金的下落。”

    听到这话,王新国那张国字脸就显得凝重起来。

    “知道这个煤矿涉及多少资金吗?”

    “王老师应该不清楚,但春节前,曾书记(曾春平)打电话时候聊过。”田小刚道:“说是估算了下,根据杏林乡煤矿的采矿量,至少有三个亿以上的资金流失。”

    “这么大一笔钱?”

    “是啊。”

    “你这样,小田。”

    龙海县一个小小的贫困县,在九十年代就损失了三个亿的资金,这对自己那个做县长的女婿而言,绝对是一个政治污点,王新国必然要干预一下。

    “你给曾春平打完电话,再给祁厅长打一个,既然案件和咱们羊城有关系,他作为公安厅厅长,要关注一下。”

    王新国所说的祁厅长,正是粤东省公安厅现任厅长祁新伟,这人是他从江北省带过来的老部下,为的就是肃清粤东现阶段混乱治安的问题。

    “没问题!王书记,我马上去做。”

    田小刚刚刚三十出头,就跟着王新国干了五年秘书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高学历高水平,更重要是他很聪明,能瞬间领会到领导每句话背后的用意。

    也因为如此,王新国才从江北到粤东,主政两省时都带着他,用得很放心,也很轻松。

    ……&……

    这个时候,已经快深夜十一点了。

    镜头转向另一边,江北省委大院。

    曾春平最早是在江宁市南丰县担任纪委副书记的,是王新国一步步将他拉上来,历经十五年,先升江宁纪委副书记,再到建阳纪委书记,最后来到省纪委。

    一直到王新国调离江北之前,终于将刚过五十的曾春平,放在了省纪委书记的位置上。

    因此,曾春平可以说绝对是王新国的忠实部下。

    叮铃铃——

    一阵急促电话铃声打破屋内平静,刚在卧室躺下的曾春平,不得不穿上睡衣来到书房,接听电话。

    只是,他没想到这电话是从南方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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