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这场酒局,双方都知道各自的小算盘是什么,说到底,无非就是相互利用。

    魏长民、马向远他们是想利用梁、陈二人,打牢在龙海县的政治根基,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

    同样。

    梁守刚、陈忠华两人也是想利用这边。

    以前跟随赵春红时,这二人虽然掌握了一些权力,可向上结交时,赵春红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更不会把他们引荐给大领导。

    所以,还得自己靠自己。

    现在一是想拉拢魏长民这个县公安局局长,能夯实自己在县委县政府的政治班底。

    二是想利用叶炳文,都知道这小子跟上面有些关系,所以想试着通过他,攀附上以前够不着的权力阶层。

    虽然江宁市那边出了点问题,叶炳文依靠的市长于凤琴,遭受到了市委班子排挤,很有可能官位不保,但叶炳文还有徐志军这条线呢。

    要是叶炳文能帮忙,让徐志军出出力,梁、陈至少有一人能升上去。

    哪怕到最后接不了县长的班,能混个常务副县长也成啊。

    然而。

    只有叶炳文的心思最复杂,他想要的可不是魏长民、马向远那点打算。

    听到陈忠华的问话,叶炳文就故作深沉的神秘一笑,端着酒盅微微举起,冲着两位副县长表示了下。

    “两位领导难道对江宁发生的事儿,一点都不知情?”

    闻言。

    梁守刚、陈忠华假装迷惑地互相看了看,又茫然的转过头。

    “这……江宁出事儿了?陈副县长,你听说了?”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问炳文同志了。”

    陈忠华虽然没有梁守刚的花花肠子多,可他也是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人,说完,还很担心地看向叶炳文:“怎么?炳文同志,你这次回来是因为市里出了事?”

    “你们知道赵春红的案子有多严重吗?”

    既然都在装在演,叶炳文干脆就将计就计,端起的酒盅又放下了,一脸严肃地抬起头。

    “不是说,这案子市里叫停了吗?”

    梁守刚还是有些担心的,也跟着放下酒盅。

    陈忠华后跟着补了一句:“炳文同志,你要是知道什么,可真得告诉我们啊。”

    “市里……”

    叶炳文两手交叉,上胳膊肘弯曲撑在餐桌边,上身前倾道:“市里梁书记和于市长现在有了矛盾,闹得很厉害,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所有人都以为于市长很有可能被罢免,被赶走,包括梁书记……”

    “他儿子被人陷害,造成意外身亡,作为江宁市的父母官,他不去根据实事求是去调查案子,反而将罪过都推到主张扫黑除恶的于市长身上。”

    “可是梁书记哪里清楚,连他自己都被人利用了,这次的扫黑除恶,根本不是于市长的主意,而是省里给她施得压,在暗中主导的这一次打黑行动。”

    “目的就是要挖出赵春红在杏林乡开发的这块黑煤矿,六年来的产值收益,至少几个亿的金额,钱去哪儿了?”

    “这笔钱,省里是铁了心要追下去的。”

    叶炳文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的铿锵用力起来,手指敲着桌面梆梆作响,震得梁守刚、陈忠华心口窝也是一颤一颤。

    谁都知道赵春红在县政府的班子里面,就这两位副县长跟他走得最近。

    几个亿的资金去了哪儿?从赵春红身上挖不出来,那就肯定会从其他地方继续深挖。

    说白了,现在侥幸逃过,可以但深入调查,梁守刚也好、陈忠华也罢,哪怕最后坐上了县长的位置,也会被这件案子给撸下来。

    “这……”

    陈忠华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下,讪笑道:“炳文同志,是不是有点夸张了?这案子,年前市里可就是叫停的。”

    “陈副县长说得没错。”

    叶炳文目光一转,点头道:“但陈副县长有没有想过,是谁叫停的这个案子?案情没有查清楚,十几条人命就这样草草结束?”

    “因为这件案子,市检察院的丁副检察长调走了,市局的唐云强老局长提前内退,你们觉得……这是梁书记指使的嘛?”

    显然,这不可能。

    梁景玉的人品和原则,全市这些官吏几乎人人都知道。

    经此一说,这事深想下来,可就太有意思了。

    涉及煤矿的一案,严查重办的指令是市政府督导的,说明赵春红的背后也不是于市长。

    这江宁市的党政一把手全排除了,那会是谁?

    “现在梁书记已经彻底站在了对立面,要逼迫于市长,省里肯定会在此之前,要重启杏林乡煤矿一案的调查,彻底挖出来赵春红整条利益链上的每个人,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叶炳文就差指名道姓地喊出来梁、陈二人了。

    义愤填膺地说完,还气不过端起酒盅一口闷了,好像很是憋屈一样。

    包厢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万般凝重严肃。

    杏林乡党委书记刘振德本来想今天趁此机会,好好巴结巴结现场每个领导,可从坐下到现在,他一句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全程就眼巴巴地望着、听着。

    真尼玛神仙打擂,他跟听天书一样。

    “梁副县长、陈副县长,你们别误会,炳文这是心里头压着火呢。”

    魏长民多聪明,眼珠子撒望了两圈后,非常配合地跟叶炳文唱起来了双簧,打着圆场道。

    “你们也知道,炳文的父亲,就是咱们叶乡长被害,也是赵春红儿子做的,虽然这个赵强人已经死了,可从个人情感上,炳文对赵春红一家还有着血海深仇。”

    “他是个党员不假,可他首先还得是个儿子……”

    “梁副县长、陈副县长,你们说,要是这事摊在咱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谁不想把这案子一查到底,怎么可能会轻饶了赵春红?”

    这话,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叶炳文跟赵春红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对于他女儿赵亚楠,以及赵强的私生子等关系无论如何都要找出来。

    而对于赵春红利用杏林乡煤矿谋取的几个亿利益,也铁了心地要深挖到底。

    今天叶炳文把你梁守刚、陈忠华邀请过来吃饭,就是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主动交代,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以后咱还有地处。

    可要是非揣着明白装糊涂,一问三不知,那就是故意作对了。

    于公于私,双方以后就是敌人。

    包厢里坐着的人,可都不是傻子,或许本来还有些迷惑,但经魏长民这么一点拨,瞬间就恍然了。

    “炳文,对不住!真对不住。”

    梁守刚这次连看都没看陈忠华,率先就端着酒盅站了起来,顺手还提了提有些滑落的裤腰。

    “你可能不知道,但是魏局长知道……”

    说着,梁守刚又很有深意地指了下魏长民,笑着道:“最早的时候,我、陈副县长、魏局长,还有已经调到市局的宋永盛同志,我们四个都是老乡长带起来的。”

    梁守刚故意说这话,就是在点魏长民呢,你小子得帮我说说话。

    “对,确实是这样。”

    然而。

    魏长民没吭声,陈忠华却站起来了:“后来啊,这老县长一走,赵春红上了常务,就开始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按理说,空降的徐县长,在龙海没群众基础,被赵春红架空,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老书记不应该啊,就算是快要退休了,他好歹也是个县委书记,凭他的权力和威望,想要压一个赵春红,还是很容易的啊。”

    “但你们不知道,魏局长也不知道,这老书记退休后能不能拿到副厅的待遇,还全靠赵春红的关系,再一个,老书记的儿子在南方下海十年了,都是赵春红给他塞钱创业的。”

    “所以啊,韩元洲这个县委书记对赵春红根本不管用……”

    “这下赵春红直接党政全抓了,你们说,我和守刚两个副县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他做狗,要么就直接滚蛋,谁敢得罪他。”

    也算是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堆,陈忠华跟着就冲叶炳文叹了口气道:“但是,炳文,在叶乡长这件事儿上,我们是真没想到……”

    “不说了。”

    既然话题变成了两位副县长,对叶正刚被杀的愧疚道歉,叶炳文也不拒绝,干脆就顺着这个节奏,一副悲恸的模样挥挥手。

    “梁副县长、陈副县长,这件事你们没必要自责。我父亲也是和你们一样,都是被迫和赵春红捆绑到一起的。”

    “我今天呢也不是非要找你们算这个账……”

    叶炳文说着说着就苦笑起来,还很谦逊地站起身道:“我想问的,还是赵春红的女儿赵亚楠,还有赵强的两个私生子。”

    “在羊城呢。”

    刚才陈忠华都把县委书记韩元洲跟赵春红的关系吐出来了,梁守刚肯定不甘落后,赶紧接话道。

    “赵亚楠夫妻在羊城成立了一家公司,一部分是为了创业,另一部分也是为了帮助赵春红洗钱。”

    “只不过赵春红一倒,我不清楚市局那边查案子,有没有把这个公司给查封了……”

    这话一出口,基本上就表明了梁守刚、陈忠华两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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