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才知小娘皮也是炼气期,但药行首的一番交底更令他打退堂鼓,强挤笑脸:“大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上一代的恩怨犯不着扯上下一代吧。”

    他心里话,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找小娘皮他妈算账才对,不敢找大的,只敢对小的下手,还借刀杀人,不丈夫也。

    药行首轻哼一声:“我如今卡在筑基大圆满上,迟迟无法结丹,就是心结难解。百花宗宗主已是结丹中期,手握一宗,我拿什么跟她斗?她极疼这个独女,只要杀了林清儿,她就会心境有缺,再难进阶。而我则能念头通达,有机会结丹,追上她的境界,才能报仇雪恨。小子,莫要以为我只为自己考虑。你可知你不杀林清儿,她也会杀你!”

    破晓又是吓一跳:“此话怎讲?大人莫要吓我。”

    药行首嘿嘿一笑:“林清儿对其他男人不假辞色,唯独对你是个例外,你以为谁都能跟她出去历练吗?”

    破晓如梦初醒:“斩情?”

    药行首颔首:“孺子可教也。当然,你现在尚无资格让她斩情,修为不济,地位也相差甚远。但你若是拿下擂王,就另说了。”

    事关生死,破晓赶紧刨根问底:“请大人明示!”

    药行首略一沉吟:“罢了,我要你所做的那件大事,本来是你当上擂王后才有资格知晓。但如今情况有变,我便先告诉你。现在各地尸魃、兽魃都在蠢蠢欲动,显示主神乱世在即。而要终结这一切,必须拿下主神,也就是那个犼。因此,我们四家宗门将在年擂之后重启一上古大阵,引犼入彀。此阵每隔千年才能开启一次,进入者只能是筑基以下,否则爆体而亡,同时须身具魃气。何为魃气?至少杀戮万魃。是以,凡人中只有擂王才行。炼气期的修仙者若是杀死万魃也能入内。阵中有上古传承,还有诸多天材地宝,当然也有数万年存活下来的尸魃、兽魃。不过每次只能入阵九人,名额有限,极其珍贵。以往每千年开启,皆是修仙界的一场盛会,多少炼气才俊为了争一个名额打破了头。今次亦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犼也将入阵,凶险大增。但你就是例外,入阵后哪怕没有任何收获,只要接近犼,在其身畔练补天诀,就是一场大造化。当然前提是你要夺取擂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林清儿也一定入阵,她将与擂王同行,阵中一年,人间一月,一年足以生情,出阵之际斩之,刚好筑基……”

    破晓听得额冒冷汗,想到小娘皮一直有意无意地诱惑自己,只怕便是铺垫。

    没想到自己被迫打擂,掉进一个更深的陷阱,不过自己也因此跟无邪重逢,得到天女一诺,何为祸?何为福?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药行首吐露的这个秘密,应该八九不离十,但他忍不住反推之:“那我得了擂王也不入阵,林清儿便斩不了情。或者我干脆找个机会开溜,连年擂也不打了。”

    “小子,你以为还由得你做主吗?”药行首哂之,“而今你只要迈出这大街一步,便有暗桩将你拿下,送回兰桂坊。更何况,胡不为也知你是林清儿斩情首选,恨不得杀你而后快。若无人保你,便是擂王,杀了何妨。”

    破晓眨了一眨眼睛,心道我有无邪的在天之灵罩着,又有何惧?刚才反推只是试探虚实,这擂王必须夺,这上古大阵也必须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不断变强。

    至于小娘皮嘛,倒是比较头疼的问题,若有机会杀她,破晓并无心理负担,尤其是她还想对他斩情。

    破晓心知药行首敢提出此议,必然有雷霆手段,先问清楚再说:“大人,你说林清儿已是炼气九层,还有法器法宝傍身,我区区炼气入门,如何杀她?”

    药行首见他总算不推三阻四了,赶紧说服:“想杀林清儿,又要撇清你的嫌疑,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我之计策,就是嫁祸于人,借刀杀人耳。”

    “此话怎讲?”破晓眼睛一亮,似乎不用自己亲自动手。

    药行首耐心解释:“你俩这次外出历练,一定是寻找魃群开杀。前几日林清儿找我调制引魃药,我已做好,现在我再给你几瓶祛血散,用于止血祛味,到时你难免受伤,便抹在伤口上。此散我做了手脚,其味一旦跟引魃药融合,足以令炼气期丧失法力,可持续半日之久。你将祛血散倒干净了,神仙也查不出跟你有关。林清儿没了法力,法术无法施展,法器法宝也祭不出,跟凡人无异。到时都不用你动手,尸魃和兽魃就能杀掉她。若是有其他宗门暗中出手更好,其母和剑宗更不会怀疑到你……”

    破晓听得脊背发凉,药行首比胡不为老辣多了,自己已然上了贼船,但还是不想痛快答应:“大人,没有林清儿的保护,你以为我独自面对魃群,又能活多久?或者遇到其他跟踪的宗门,如何保命?再则百花宗宗主或水掌门,一定会动用各般手段拷问小人,我又该如何应付?”

    药行首眼里露出笑意:“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放心,我都帮你考虑周全了……”

    一盏茶工夫之后,药行首抿了一口茶:“小子,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咱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精诚合作,才能破局。”

    讲到最后,他一副小人坦荡荡的样子,显然不是君子。

    破晓自知没法再拒绝,遂点点头:“希望大人不要食言。”

    药行首悄然离去,仿佛从没来过。

    破晓则拿起那页纸,将半篇《补天诀》背熟,再将纸吞下,最稳妥的保存方式是记在脑海。

    次日晨,兰桂坊后院,破晓和林清儿又穿上了打猎的行头,先温习了一下彼此的称呼。

    “阿弟,准备好了么?”

    “阿姐,小弟已妥。”

    林清儿微笑道:“阿弟,看看你的刀,有何不同。”

    “咦?被你换了?”破晓一拔出刀就感觉有异,虽然外观一样,但握着手中暖暖的,甚至连锋利的刀锋都透着暖意,令人恨不得被它划一下才甘心。

    林清儿颇为自得:“此刀就是你原先的刀,不过融入了天外陨铁重新锻造,又在极品温泉中温养了半年,藏锋如春水,出刃如日芒,令人销魂断肠。姐姐给它起了名儿,叫春意。”

    “春意,好名字!”破晓嘴里夸赞,心中暗哂,这名儿跟青楼倒是相配,又想到了羁押自己近半年的那口井,再想到了斩情诀,便笑不出了:小娘皮对自己越好,自己就感觉越不好。

    拂晓的天空,一如既往的灰蔼,鬼市大街上已经有了稀稀落落的人,都是赶早市的,嘴里哈着白雾,一张张脸儿朦朦胧胧。

    却有一对男女逆流而出,皆灰色棉袍,包头蒙面,背着褡裢,正是破晓和林清儿,踏上预期十日的历练之旅。

    两人过了西门关卡,破晓忽然想起了老朋友铁柱,见边上无人,便问:“阿姐,有个叫铁柱的擂手,以前当过保丁的,擅长腿脚功夫,他近况如何?”

    林清儿自然晓得:“他呀,拿下了秋擂的胜者。而冬擂的胜者,如无意外的话,应是小胖。”

    “啊?”破晓顿时脸色大变,铁柱为了自己放弃了夏擂,可是为何又赢了秋擂?是了,他一定以为自己被羁押,失去打年擂的资格,没想到造物弄人,却要跟自己在年擂上遭遇……忙掩饰道,“小胖当日差点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

    林清儿眼一睨:“你不也是一样。”

    “哦、哦……”破晓一时语塞,心慌意乱,自己先跟所爱的少女一决生死,又要跟唯一的朋友你死我活,如此残酷的命运,何以面对?

    林清儿似乎猜到破晓心中所想,淡淡道:“铁柱虽然是你的朋友,然修仙者与天争命,何况人乎?”

    一语惊醒梦中人,破晓心想,这何尝不是小娘皮的心声,她所动之情,不过为了斩之。

    再想起药行首昨晚的交代,可谓阴险老辣。

    原以为人世间充斥了尔虞我诈,打打杀杀,不曾想修仙界亦是如此,难道自己要变强,只有踩着别人的尸体一路走过去?

    曾经习惯躲不过就逃的破晓,不得不开始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这便是成长的代价吧。

    两人出了鬼市,男前女后,默默走在一条土路上,一如上次。

    近处尘土飞扬,远处风沙弥漫,看不见丝毫人迹。

    正是严冬腊月,天寒地冻,无论是拾荒人还是猎户都在“捱冬”,过了春节才会重新外出谋生。

    林清儿没有发话,破晓就自顾自沿着土路前行。

    天地萧然,寒风彻骨,还好手中的春意透着阵阵暖意,令破晓颇感舒适。

    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林清儿喊住破晓,向左右眯了一下双眼,很快指着一个方向:“阿弟,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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