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鬼市大街,破晓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小窝,沿途经过瓦屋区,可谓触目惊心,不少大门都被破开,还沾满了血迹,路边则倒毙着不少尸魃和兽魃的尸体,鲜血还是引来了这些妖孽,只是没有形成尸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保丁和义勇们正在忙碌着,清理尸体,祛除血迹,入户登记,如果有住户空了,就要换主人了。

    破晓忍不住驻足观察了兽魃的尸体,毕竟以前很少看到,其中鼠魃最多,一个个大如狸猫,畸形的爪子有半尺长,牙齿又长又尖,即便死掉了,一双幽红的小眼也很是瘆人。

    鼠魃显然不缺食物,不像尸魃大都瘦骨嶙峋。

    狼魃也不少,体型超过了一般野狼,毛皮如墨,獠牙外翻,血目如小灯笼,令人望之生寒。

    最罕见的兔魃的尸体,满嘴的牙齿如倒刺般乱翻,看得破晓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过了瓦屋区,茅屋区的情形好多了,几乎没遭到啥破坏,他们也是流民,身家有限,暴民们没有为难他们。

    最后到了草棚区,却是另一番惨景,虽然没遭到暴民洗劫,但死的人最多,其中大部分是被毒雪化成的水毒死的,还有不少是自尽而亡。

    三十年大旱,又突如其来了一场盛夏大雪,而且是毒雪,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哪怕是极乐观的人,也会认为末日已至,还不如一死求得解脱。

    破晓小心地避开遍地的尸体,回到了自己的小窝看看,还能住人,不过最好等保丁和义勇清理过后再住。

    草棚区空出太多,重新登记也要几天,不用担心被鹊巢鸠占。

    破晓背上床头的褡裢离开了,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外面拾荒过夜,离开赌坊时,他买了五个窝窝头和三囊水,足够支持三五天了。

    每当夜幕降临,破晓躲在暂栖之地的楼上,审视着从周围逐渐笼罩上来的无边黑暗,会从心底生出一种世界遗忘的寂寞,又有一种被怪兽吞噬的错觉,还是鬼市好呀。

    虽然邻居们都老死不相往来,但群居的安全感是荒宅独居无法比拟的。

    一个人躲在发霉的被窝里,听着远处的野狼嗥叫,破晓又想起了那个不知名的少女,你还好吗?还活着吗?

    三天后,收获满满的破晓回到了鬼市,将易市得来的三十文钱还给了正在当值的铁柱。

    “破晓,挺厉害嘛。”铁柱笑笑就收下,连数都没数。

    “铁柱大哥,大恩不言谢!”破晓这一声大哥发自肺腑,在心中告诉自己,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铁柱。

    知恩图报、有仇必报,是破晓给自己定下的做人目标,虽然这两点他都暂时做不到。

    在外奔波了三日,破晓回到了自己的小窝,草棚区没啥变化,只是住客少了很多,他顾不得唏嘘感慨,倒头便睡,睡得无比踏实,有家的感觉真好。

    次日一早,精神饱满的破晓再度出门拾荒,这场毒雪带给了他巨大的危机感,吃一堑长一智,家中无论如何也要有点积蓄,总不能次次都有贵人相助吧。

    拾荒人通常没有明确的目的地,避开最近拾荒过的地界,走哪算哪。

    当一片灰色的村落废墟扑入眼帘的时候,破晓一愣,鬼使神差的,居然又回到了遇见那个不知名少女的地方,接着又想起那笔得而复失的巨额财富,这一次却没有了肉痛的感觉。

    因为如果那笔财富没丢的话,他一定在瓦屋区租了房,过起富人的生活,那么,很可能在这次的毒雪暴乱中遭殃,福祸相倚,不外如是。

    既来之,则安之,破晓记得这座村落还有部分区域自己没有搜刮过,确认周围没有可疑情况后,便顺着上一次的路径走向了村口。

    很奇怪,一接近村口,破晓就生出了一种不妥的感觉,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预感。

    但这一次,他原地站定,将面巾下拉了一点,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什么东西或人暗中窥伺的迹象。

    一定是自己多疑了,要么自己就是被少女扰乱了心神,破晓晃了晃脑袋,握紧手中短刀,向村口走去。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下,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甚至还有一块硕大的土坷垃,显然好久没有人经过了,他下意识地抬脚上前。

    就在脚即将落下的一刹那,破晓的大脑电光石火地一闪,不对,自己十天前经过这里时,好像没见过这么大的土坷垃。

    哪怕下了一场毒雪,化了后也不可能带来土坷垃呀。

    但大脑产生的警觉终究慢了半拍,破晓的脚已经收不住了,皂靴轻轻地踏在了地面,尘土飞扬,嗖的一声,土坷垃不翼而飞。

    破晓完全做不出任何的反应,整个身子已经倒悬在半空中,随着荡起来的冲力,他的头一下子撞到光秃秃的树干上,很硬很疼!

    在晕过去之前,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大事不妙的念头:你妈呀,是陷阱!

    不知过了多久,破晓悠悠醒转,发现自己静止在一个颠倒的世界中,脚下是灰色的天空,头顶是灰色的大地,远处的地平线分不出哪边是天,哪边是地,好像腾云驾雾一般。

    脑袋的一侧突然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将他的意识拉回了现实,左右侧了一下脸,又上下抬放了一下头,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自己的右脚上被一根拇指粗的绳索套住,绳索的另一头绑在大树的上端,他的身子倒悬,脑袋距地面大约两三丈高,距树干也有一两丈远,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这个陷阱自然不可能是尸魃设下的,只能是人!破晓顿时想起了鬼市的那些暴民。

    想到尸魃,破晓忙用手摸一下脑袋疼痛的位置,鼓起了一个大包,再将手放到眼前一看,还好没有出血,略略心安,又感觉头有点晕,应该是倒悬太久的原因。

    别想太多,赶紧脱困是第一位,这种陷阱是守株待兔,暴民不可能时时守着,但会不定时过来查看。

    他随即面色一惨,发现自己的短刀被甩在了离大树很远的地方,装着火折子和其他小工具的褡裢也落在了树下,只能尝试用手解绳了。

    破晓凌空收腹上举,脚踝随即一痛,原来那绳索随着用力而收紧,似乎都陷在了肉中,疼得他闷哼一声,身子落回原处,荡了几下。

    他受到启发,像荡秋千似地荡了起来,虽然脚踝也疼,但比刚才好受一点,他试图荡到树干近处,抓到树干再往上爬,直接解开绳头。

    但想得很美,实施很难,他荡了又荡,差不多是最大幅度了,才勉强触到了树干,却一片光滑,压根无法抱住。

    这一番折腾,弄得他头晕脑胀,脚踝都勒麻了。

    破晓只能回到原先的思路,尽可能慢慢地收腹上举,他的腹部力量不错,双手一点点上移,终于摸到了双脚,一把抓住了绳索,脑袋一清,舒服多了。

    破晓像只大虾一样弓着身子,腾出右手,试图解开右脚的绳扣,却发现在自己的剧烈折腾之下,那绳索越扣越紧,单凭一只手根本解不开,绷在胸中的那口气顿时一松,再也无力抓住绳索,整个身子弹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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