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阳领了书后,刚走下楼,就看到小尧和老钟在楼梯口叫住他,问一起去上厕所不。

    他有点奇怪,今天大家才是第一次见面,关系还没有好到一起去撒尿的程度吧?

    得,既然人家那么热情,就一起去吧。大家座位挨着,要相处几年,会成为好朋友的。

    当时的旱厕卫生情况堪忧,天气热,大尾巴蛆爬了一地。老钟看不惯,伸腿踩爆几条,孙朝阳整个人都麻了。

    出少年宫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人才缓过来。

    大伙儿站公交车站牌下候车,夜幕低垂,时间还早。也许是因为用脑过度,小尧又掏出烧饼啃起来。

    孙朝阳少年心性,曲了中指朝饼上弹了弹,如中败革,笃笃闷响。

    小尧:“我爱人心疼我,烙的饼硬,顶饿。朝阳,要尝尝吗?”

    说完就呲牙咧嘴扯两块分别递给孙朝阳和老钟。

    孙同志大口咬着饼子,很有嚼劲,但味道却好,有小麦特有的香味。显然,小尧的夫人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老钟也吃得香甜:“小尧,你不是有话要跟小孙同志说吗,快点儿,不然公共汽车就来了,我可不等你们。”

    孙朝阳疑惑:“小尧,什么事啊?”

    小尧道:“我和老钟等你,主要想和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学习小组,共同进步,争取拿到这个大学文凭。刚才我们观察过,小孙你有知识有文化的,以前高中应该是个优等生,只可惜因为时代的关系,没能步入大学殿堂,这点我们从你的英语发音就能看出来。你英语好,我政治还可以,咱们以后互相帮助。”

    孙朝阳:“老钟你擅长什么?”

    老钟:“所有功课都学得艰苦。”

    孙朝阳又问这个学习小组怎么弄,小尧回答说其实就是互相借课堂笔记抄抄,互相提问,懂的人帮不懂的讲讲题。

    这倒是个好办法,孙朝阳就同意了,又问,数学怎么办,谁擅长这个。

    小尧和老钟都摇头,说他们学数学也学得恼火,又叹息,生活真不容易。

    老钟吃完那块饼子,又伸手去撕,最后那块饼子有一半落进他肚子里。孙朝阳:“老钟,我们年轻人正是能吃的时候,你把人饼子都吃光了,小尧还要坐一两个小时车,路上饿着了怎么办,你得请客,请我们吃馄饨吧。”

    少年宫外有个几平米的小店,卖馄饨的,香味弥漫了半条街,闻得人不住流口水。

    老钟拍拍手:“我没钱啊,每月工资都是爱人领的。散伙,散伙。”

    小尧:“吃不起,吃不起,大家忍忍。”

    公交车来了,恰好三人一趟车,又都朝上面挤。小尧身体单薄,竟挤不过,还是孙朝阳把他给推了上去。

    这一推,竟摸到嶙峋的瘦骨。孙同志开起他的玩笑:“小尧,你这身体有点弱啊,按照我们四川话来说,就是干豇豆儿。怎么了,生活开得差?”

    小尧:“我每月三十四块,爱人是小集体,十来块钱。家里还有两个孩儿,还有没退休金的岳父岳母,六张嘴,有些困难,我都记不得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听说年底国家要普调工资,希望能多拿点钱。”

    孙朝阳:“这么恼火?”

    “所以要认真读书,早点拿文凭,争取转正啊。”说到这里,小尧面上露出笑容:“这人吃苦不要紧,只要能看到希望,你说我每天坐这么长的车苦不苦,苦!但一想到爱人和孩子,我就觉得很有意义。”

    孙朝阳:“一个男人要走过多长的路,才能称其为男人。”

    小尧点头:“朝阳,你是个诗人。“

    “是鲍勃迪伦写的。”孙朝阳:“小尧,你英语读音不准的问题很好解决啊,明天我教你音标,就是英语的注音。只要学会了音标,就没有读不准的单词。老钟你要学吗?”老钟回答:“废话,我们是一个学习小组的。”

    回到家里,孙朝阳翻看起刚领的课本,一看,倍感意外。数学竟然都能看懂,竟都很简单。和自己想象的高中代数几何什么的不同,全是初中的程度。什么怎么计算梯形面积、圆周率、正数、负数、数轴、二次方程求根、同底数幂的除法……以前学过,现在一看,记忆又回来了。

    正如孙小小说过的,把公式背下来,套上去就成,挺简单的。

    孙朝阳顿时来了精神,一本数学书看到夜里十一点才意犹未尽地丢枕头下,睡觉。

    他是单位领导,事少,第二天去杂志社的时候,先写了两千字的《球形闪电》,又开始看《政治》,依旧简单,和小小初中时学的思想品德没啥区别,只是加入了一些时事的内容。

    英语自然不用说了,反正又不考口语不考对话,把课文背下来就行。

    孙朝阳信心大增,感觉过个两三年混到文凭问题不大。

    但一翻开《现代汉语》,他又开始头昏眼花,悲惨地叫道:“老高,你说我一个着名作家,竟然学不会现代汉语,说出去不是搞笑吗,丢不丢人。”

    悲夫同志:“学习要用脑,你生活开好一点。”

    是得吃好一点,孙妈妈晚饭很丰盛,做的是羊肉,直接水煮,汤里放了点盐了事,还原了食物本来的味道,很香,油水很足。

    孙朝阳吃得不住称赞,又想起昨天晚上放学时饿得厉害,就用装了一饭盒带去青少年宫。结果,被鼻子很尖的老钟嗅到,打了他的土豪。

    三同学坐楼下花坛边上,一边吃着手抓羊肉,一边读着音标,嗅着花坛中六月雪的香味,倒也舒爽。

    但老钟年纪大,加上长期吃素,一上课就砰砰砰砰放屁,气得女教授拍案而起:‘钟富明,你给我站起来。”

    老钟红着脸起立,又是“砰!”一声。

    孙朝阳和小尧暴笑,互相用拳头锤对方肩膀。

    女教授:“你们仨,都给我滚出去!”

    于是《我们仨》在教室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语凝咽。

    炎热的晚风鼓荡,灯光下,六月雪开得正盛,小小的花儿又多又密,连成一片,还真像是积雪。

    孙朝阳经济条件好,母亲又心疼他读书辛苦,每天晚上都会准备一饭盒肉让他带上。有牛肉,有鸭子,更多的是鱼。自从何情母女全国巡演,水生同志就如脱缰野马开始了疯狂钓鱼,孙朝阳一家吃鱼都吃到想吐。

    老钟和小尧每天都蹭孙朝阳的消夜,渐渐地,小尧苍白的脸开始红润。但老钟的消化功能却越发地坏下去,依旧不停放屁,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气满人间。

    这却是后话。

    孙朝阳上了几天班,读了几天夜大,终于去《科幻海洋》拜访唐大姐,谈《球形闪电》的事情。

    到地头,他吃了一惊:“大姐,你这工作条件,也太差了吧……我都替你感到委屈。”

    唐大姐的办公的地方是间小黑屋,是以前搭的小棚,类似大杂院里违章建筑那种,只十平米的样子。里面放了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书架后,就挤得要命。

    不过,收拾得挺干净,一尘不染。

    唐大姐笑道:“都是为了文学事业,条件差点就差点吧。”

    她以前是大杂志社的执行副总编,办公室大,一群手下围着她转,生活优渥又威风。这次调北京来,落差有点大。因为是新栏目,社里也没有多余人手,就让她一个人先干着。另外,作者投稿也没她的份儿,全靠约稿。

    孙朝阳不满:“不就是怕你抢了他们的领导岗位吗,这么整人。光靠约稿,能约来多少?”

    唐大姐却温柔笑道:“只要给版面就行,比什么都好。”版面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她又问孙朝阳新书写得怎么样了?

    孙朝阳回答说正在写,写了几章了。我这人现在挺懒的,还想过拖搞。可今天看到大姐你这情况,我还敢拖吗?放心,一个月以后就能交。我正想和你说说新书的事情。

    他来问新书的事情,不外是问稿费多少,怎么刊载,版面怎么布置。将来社里是否负责实体书出版,版税怎么算。

    这要说很长时间,唐大姐却说不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朝阳,你看看。”

    孙朝阳一看寄信人地址是跳水姐,背心竟出了层毛毛汗,尴尬得要命:“大姐,如果跳水姐说了什么,您别当真,她比较……那个文艺青年……我就不看了吧。”

    唐大姐:“你还真得看看。”

    孙朝阳痛苦道:“大姐你放过我吧,我有结婚对象的。跳水姐对我的心意,我十分感动。但这种事情不能强迫吧,只能说对不起了。假如有来世……我还是和现在的对象结婚。”

    唐大姐哈哈大笑:“朝阳,你能够忠于自己的爱人,这点大姐很欣慰。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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