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情,何情!”陶爱国一行人中的三红同时尖叫,惊得看门大爷急忙拿起一根竹竿把这群不正经人士拦在一边。

    何情听到喊声,吃惊地瞪大卡姿兰眼睛。

    众人只感觉脑子里全是鸟儿的鸣叫,眼前全是春暖花开,全是夏季鲜花缤纷。三红更激动:“何情,我喜欢你!”

    他们欲要再朝前追,无奈被大爷的竹竿死死拦住。

    陶爱国等人恼了,纷纷破口大骂:“让开,让开!”

    “老头,今天如果不让开,专政了你!”

    “打你丫挺的。”

    门房老头也是不惧,神色甚至带着不屑:“打我,来呀!小子,告诉你,咱当年也是扛枪打过小鬼子的,收拾你们几个小混蛋就不算个事儿。”

    两句话不对,大家开始推搡。音乐公司里又冲出几个工作人员,加入进来,一时间,场面乱得不能再乱。

    何情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情形,新中国也没有明星一说,但大家都是文艺工作者,和普通劳动人民没什么区别。旧时代戏曲界的票友什么的,一直都是国家口诛笔伐的对象。

    改革开放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学习西方先进的经营理念,开始大力宣传影视歌明星。也出现了一大批诸如《大众电影》《电影画报》那样的杂志,连篇累牍对她们和他们进行报道。西方的文化产业核心一点就是明星制。于是明星这种新鲜产物就这么不为人知地出现了,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明星们的忠实粉丝。

    陶爱国他们正是第一代追星族,也许是刚过去的特殊年代过得太压抑,如今一旦迷上某明星,就分外疯狂。

    “发什么呆啊,快走!”何妈妈陈忂见事不妙,急忙扯下围巾把女儿的脸遮住,拥着她就跑。

    陶爱国他们见何情跑,也追,无奈被众工作人员挡住,只能眼睁睁目送何情一行人上了公共汽车绝尘而去。

    大家好冒火,又折腾了一气,才灰溜溜地瘫坐在马路牙子,议论起来。

    有人道:“真美啊,跟仙女一样。”

    “嘿,何情好高,起码一七二。”

    “不止,我估计七四。”

    忽然有人叫:“小兵呢,小兵呢?”

    陶爱国一看,李小兵不见了,抓了抓头:“这个李小兵,跑哪里去了呢?”

    李小兵去哪里了呢,他趁人不备跟着何情母女溜上了公交车,竟藏在她们身后偷听起前面的谈话。

    陈忂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情情,刚才怎么回事,今天。《歌曲》杂志社的摄影师和记者给你做个专访。你别看这本杂志今年才创刊,影响力却大,上个月的创刊号卖出去三十万本。为了今天,我又是请客吃饭,又是好话说尽。连莱斯莉那个不男不女的我都赔尽笑脸,通过他的关系,好不容易联系上了杂志社的人,还送了茶水,最后你呢?”

    何情神色有点憔悴:“我怎么了,我没什么呀?”

    陈忂:“你看看你,你妆都不画,一脸色死气沉沉,跟别人借你谷子还你糠一样。人家摄影师叫你拍照,你怎么都不配合,让笑,顶着一张苦瓜脸。专访的时候,问一句应一句,完全没有主观能动性。”

    何情:“姆妈,我心情不好,我笑不出来。”

    陈忂恼了:“你心情不好,我心情就好了,我给人说好话的时候不知道遇到多少白眼。《歌曲》杂志社的人是莱斯莉同学朋友不假,可人家不买我的账,你妈这么大年纪,这么讲究一个人,站在人家办公室,尴尬死了。为了搭白,我就拿起拖布把所有办公室的地都拖了,拖完还拿抹布挨个给人擦桌子椅子。最后,那群小年轻实在不好意思了,才答应给你一个专访。我容易吗,我不觉得丢人吗,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结果好了,你来一句心情不好,差点把这次专访给弄砸。何情我警告你,少耍小姐脾气,以后看到人都得笑,哪怕前一刻遇到天大的事,后一刻你也得笑,晓得伐?”

    “姆妈,我晓得了。”何情一脸忧郁,但还是轻轻地应道。

    李小兵在后面如听纶音,心中大喊:何情她真的好……好温柔,我想哭。

    又坐了几站路,何情母女下车进了一家小旅馆,李小兵跟着过去偷看。

    何情母女回去后,将旅馆的门窗都打开通风。

    陈忂手脚麻利地洗梨,又切了一片塞女儿口中:“含住,过一小时吐掉,润润嗓子,保护声带,顺便去去你心里的火气。”

    何情无力反对,只坐在窗台后面,捧着一本书看。

    李小兵心中剧震:原来何情就住在这里,太好了,太好了,我以后天天都可以过来看她。

    心目中的偶像就坐在咫尺,却好像依旧笼罩在一片粉红色的迷雾中,怎么也看不清。

    只看到那白色饱满的面庞上闪烁着圣洁的光芒,他有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情将含了许久的梨吐出来,正好打在躲下面的李小兵鼻子上。

    李小兵一时不防,下意识叫了一声。何情大惊:“谁,谁在哪里!”

    李小兵亡魂大冒,撒开脚丫子就逃。

    等回到陶爱国家,他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痴痴笑。

    陶爱国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这是个秘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不能分享的。

    陶爱国的邻居可怜他没爹没娘,把家里一间小屋租给他,每月三块钱租金。屋子很小,仅容一张床,算是安顿下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李小兵过得很充实,他白天的时候跟陶爱国他们出去玩,扛着录音机,播放着何情的专辑,去爬香山,去逛故宫,去回音壁大喊:“何情何情我们爱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西班牙有个山谷叫雅拉玛,人们都在怀念他。”

    傍晚吃过饭,则悄悄跑去小旅馆等着远远看上女神一面。

    片警来查过两次户口,陶爱国妈妈心善,说小兵是她亲侄儿,家里过不下去来京城投靠,这事才算过去。

    李小兵继续发胖,五官长得越发拥挤,三角眼被挤得更歪。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天,陶爱国不在,他在屋里待得无趣,便上街游荡,竟然看到一个疯子发病了,在外面说书卖艺。

    那女子大约三十出头,长得倒清秀,口齿也伶俐:“各位同志大家好,我给你们说一段《暗算》。话说北京市国家数学研究所有个女博士,姓黄名依依,乃是麻省理工学院的高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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