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陈凯哥和父母在北影厂的家,很大一套房,里面的摆设非常幽雅,显示出这是一户书香门第。

    夜幕低垂,陈凯哥开了房门,轻手轻脚走进去,他英俊的脸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棱角分明,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引起父亲的勃然大怒。

    陈凯哥的父亲陈怀凯今年六十出头,已经是个蜚声海内外的着名导演了。老人家二十来岁就在电影厂工作,工作经验就不说了,那是如今顶尖的一拔。关键是他有着常人少有的艺术嗅觉,一部电影还没有上映,他就能迅速判断出这戏究竟能不能被观众接受,人民群众是否愿意从可怜巴巴的工资里挤出一张票钱,走进电影院。

    也因为这份过人的能力,老爷子在厂里颇具威望,经他手调教出的学生开枝散叶,遍及国内各大电影厂,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他教学生带徒弟一流,唯独教不好自己的儿子。教到后面,心中一烦躁,张口就骂,抬手就打。

    陈凯哥被父亲从小打到大,早落下心理阴影,平时也不太爱回家。即便勉强回来,也是蹑手蹑脚,生怕弄出一点声音,惹老爷子大发雷霆。

    但此刻他还是惊动了父亲。

    陈怀凯正在客厅沙发上看报,听到声响,抬头皱眉:“凯哥,你母亲已经睡了。这么晚才回家?早点休息吧。”

    陈凯哥的母亲有心脏病,听不得噪音。

    陈凯哥下意识点应道:“好的父亲。”

    却没有走。

    陈怀凯不悦,放下手中的报纸:“还有什么事?”

    陈凯哥从包里掏出一叠稿子,战战兢兢地放在父亲手边的茶几上:“父亲,这里有个稿子想请你看看。”

    陈怀凯:“稿子。”

    “是剧……剧本……电电视连续剧的剧本……”陈凯哥有点口吃:“虽然我是电影导演,但我认为年轻人要勇于接受新生事物。”

    陈怀凯也不说话,拿起剧本,慢慢看起来。

    没错,这就是孙朝阳所写的《济公》第二集《阴阳泪水》的剧本。

    陈怀凯年龄大了,老花眼,看剧本吃力,速度也慢。

    陈凯哥双手贴着裤缝端正地站在父亲身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一边观察着老爷子的神色,一边回想起先前和孙朝阳分手时的情形。

    我们的小陈导演毕竟是从小在北影厂长大的,后来又在电影学院学习多年,知识储备足够,审美能力一流。等看完孙朝阳的《济公》之后,顿觉像是在大热天吃了根冰棍,爽到家了。

    这个故事怎么说呢,是的,确实简单直白,跟《故事会》里的民间故事一样。要说有什么思想性和教育性,好像也没有大主题,就是简单地告诉观众,人要善良,要帮助弱小,惩罚恶人。不像现在的伤痕文学、知青文学,一味控诉,看完后,你一整天心情都不好。

    孙朝阳的故事显然不想说什么大道理,只讲故事,有趣的故事。

    陈凯哥几乎是全程憋着笑读完的,读完,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如果这戏上屏幕,绝对能火,大火。到时候,不但演员,连我陈凯哥也会全国闻名。大丈夫一世,求的不就是这个吗,我要拍,我一定要拍!

    他立即把剧本收进包里,对孙朝阳说,剧本是部好剧本,想再找人看看,过两天再给消息。

    他要把剧本给自己父亲看。

    陈凯哥从小到大的人生都是由父亲安排的,独力执导一部电视剧需要动用的人力物力不是小数,自己人微言轻,没家里老爷子承头,事情就搞不成。谁认识他陈凯哥啊?

    剧本不同于小说,没有任何的环境描写和人物描写,就是简单地场景介绍。如果要比拟,相当于产品说明书,外行人读起来很枯燥的。

    但陈怀凯在电影届浸淫了一辈子,艺术嗅觉灵敏,经验老道,只一读,就发现了《济公》这一集的艺术价值和市场价值。

    他已经读了济公救下跳水的董士宏,并答应带他去找女儿一节。

    《阴阳泪水》故事继续。

    ……

    济公带董士宏来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庄园外,正赶上这家老夫人正在办寿宴,济公就给董士宏在地上画了个圈,让他不得出圈半步。然后就朝庄园里走去,被门口奴仆拦下。济公解释说自己是来送礼,为老夫人贺寿的,不是要饭的。管家看他穿得破烂,就好奇地问,我只看到过乞丐要饭,还没看到过乞丐送礼的,你究竟要送什么啊?

    济公回答说,青葱一根,蜡烛一支,有聪有明。

    管家一听,坚决不要济公进去捣乱,双方在门口闹起来,惊动了府中瞎眼的老夫人。老夫人一听是来贺寿的,说,大喜的日子,来的都是客,怎么能把客人往门外推。

    就这样,济公进了寿宴。宴会上有个道士来骗钱,用戏法变出个寿桃。济公如何能够让他得瑟,烂扑扇一扇,就把寿桃变成了茄子,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济公又说,现在轮到我来展示了。之间他直接掏出刚才送来的贺礼大葱,撕碎了扔进碗里,又点燃蜡烛在碗底晃了几圈。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就出现在大家面前。最后,他还用蜡烛在老夫人面前一边晃,一边念道:“明烛点亮善人心,只叫寿星瞧得见。”

    忽然,老夫人惊喜地叫道:“亮了亮了,看得见了,我的眼睛好了。”

    原来,济公略实施小技,治好了老夫人的眼睛,让众人十分震惊。

    这个时候,他做势要走,却被老夫人的儿媳妇叫住,请大师父救救她的女儿。原来,她的女儿是个傻子,见娘喊爹,见爹喊娘,都不认得人了。

    儿媳妇问济公这病不能救,济公从身上搓出两个泥丸,并给丸子取名伸腿瞪眼丸。众人有是大惊,说伸腿瞪眼不就是死了吗?伸腿瞪眼,不要命吗?

    济公回答说,小姐连爹娘都不认识了,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对对对,是不要命,是把命要回来嘛。

    众人又让他赶紧用药,济公卖关子半天,说光用药还不行,还得要药引子。这药引子就名叫阴阳无根水,就是人的眼泪。

    于是,府中把所有丫鬟奴仆叫过来哭,就连管家也亲自上阵,结果眼泪是一滴没有取到,反接了一小碗汗水,闹出一场笑话。

    气得府中老爷捶胸顿足。

    济公这才说,他的药引子是有讲究的,必须是十六岁,七月初七的姑娘,与四十五岁七月初五的男子,两人的泪水和在一起才有用。

    老爷一听,又问了所有家丁和丫鬟有没有这样的姑娘和男子。说来也巧,还真有这样一位姑娘,名字叫阿巧。没错,此人正是董士宏失散的女儿。

    姑娘是有了,男子在哪里找呢?

    府中还真没有。

    济公哈哈大笑,说,你府上这么多人还挑不出一个,我倒是在路上给你们贱捡回来一个。说完话,只见他念动咒语,用扇子一指。就看到地上出现一个圈儿,圈里是一个中年男人。是的,那男人正是董士宏。

    这个时候,董士宏和阿巧都认出了彼此,父女相认,泪飞顿做倾盆雨。

    老爷急忙让人拿来大盆接住这来之不易的阴阳无根水,给傻女儿服药。

    最后,济公不但治好的老夫人,帮董士宏找到女儿,还让老爷家的傻小姐恢复神智,变成一个正常人。

    一场花好月圆的美好结局。

    ……

    和陈凯歌在读剧本的时候憋笑憋得辛苦不同,陈老爷子从头到尾都虎着脸,眉头甚至还皱成一团。

    看完,甚至还点了支烟,慢悠悠地吸起来。

    难道这剧不成,不应该啊,怎么会?陈凯哥心中紧张,不敢说话。

    陈怀凯吸完一支烟,才道:“民间传说啊。”

    陈凯哥:“是,民间故事再加工,保留了故事主线,剧作家加入了许多自己的东西,算是二次创作,这……应该可以吧,没什么问题吧?”

    陈怀凯不问答儿子的疑问:“你认为这个故事很好吗?”

    “不不不,父亲,我觉得……觉得,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不不不,不行,格调还是差了点。”每当看到父亲这询问的怀疑的神态,陈凯哥就紧张。

    他从小家教严,作为一个传统家庭的孩子,没少吃父亲的棍棒教育,到现在都三十岁了,依旧害怕。

    陈怀凯又淡淡问:“电视剧,有几集?”

    陈凯哥:“我听剧作家说,一共六集,他只写了一集的剧本,如果要拍,再继续写。”

    陈怀凯:“你想拍?”

    陈凯哥心中自然是肯的,可看到父亲雪亮的目光,怕得更厉害:“不不不,不想,我不想……拍……这剧的思想主题不太好,有宣扬封建迷信的嫌疑,而且格调不高,艺术性一点没有,拍这样的戏,拍这样的戏……我我我,我觉得对我的发展不太好,父亲……”

    只见父亲的表情越来越失望,越来越严厉。陈凯哥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细不可闻。

    陈怀凯端详起陈凯哥,看了又看,半天,忽然问:“你就那么怕我吗?”

    “我没有……父亲,我……”

    “因为怕我,你的言行举止都要顺着我的心意来吗?”陈怀凯忽然痛心疾首,摇晃着花白头发的脑袋:“凯哥,你都三十岁了,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陈凯哥忽然心中一抽,有不可名状的痛苦袭来,痛苦让他平生第一次叛逆了:“爸,我认为是部好剧,我想导,我三十岁了,再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独力完成自己的作品?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我等不及了,我想出名,我想成功。我认为,这部戏是个机会,我要抓住。”

    “你吗,你不行。是的,你技术不错,摄影更是非常强。但是,你还是不行。这剧很不错,落你手里糟蹋了。”陈怀凯:“除非我帮你。”

    陈凯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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