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大…哥…”

    一处山岩上,柳随风在李沉舟怀里醒了过来,一只脚踏过了鬼门关,生机全凭一口真气吊着,他看起来虚弱无比,说话有气无力。

    “老五…

    还有什么心愿你就和大哥说,大哥一定帮你完成!”

    山间的风很凉,一些肉麻的话卡在了李沉舟嘴边,最终就只变成了这么一句。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尽管心中有万千不舍,但是身为一方霸主,在这么一个有外人(邱白)注视的环境下,他必须把软弱藏在心底。

    “大哥…我…有话想对…赵姐姐说。”眼睛望着一旁抽泣的赵师容,柳随风眼中闪过了一丝夹杂着寂寞的温柔。

    人之将死,一切枷锁都将随生命的消逝而烟消云散。

    来生不可期,柳随风明白,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那么以后也没机会再说了。

    “师容,来。”

    李沉舟将怀中的柳五交给了妻子,称呼从大嫂变成了赵姐姐,若换成平时,他一定能察觉到异样。

    但现在柳五都要死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李沉舟下意识的就忽略掉了这个信息。

    “赵姐姐!”

    香风扑鼻,头枕在赵师容如玉一般的臂弯,柳随风整个人回光返照般精神了起来,说话都不再断断续续了。

    永远高不可攀的倩影,此刻正心碎的凝视着自己。

    柳五的心就像开水一般沸腾,不论过去,不管未来,最起码此时此刻…赵师容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恍恍惚惚间,他似回到了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因为摸了一只不该摸的猫,他差点儿被前来找猫的蛮横家丁们给活活打死。

    鼻青脸肿,眼冒金星。

    他在被揍的命悬一线时,她在命运的安排下出现了。

    那条破街旧巷很脏,那件白色纱裙很白,白到足以让他念念不忘的铭记一生。

    “为何要打他?”

    “弄脏了猫就要打人吗?”

    “不敢还不快滚!人家将来可是有志气的好男子!”

    有志气的好男子…

    身为小乞丐,平时遇到的不是轻贱就是冷眼,即便是心肠再好的好心人,眼中也只是同情与怜悯,从未正眼把他当做人来看过。

    少年意气,哪怕是流落街头,心底却还是有着一份破碎而有倔强的自尊,既恨人轻贱,也怕人同情。

    在这条脏乱的破街上,这位月光一样洁白无瑕的女子,用一句话把他碎了一地的自尊给拼了起来。

    小乞丐决意奋发!

    ——赵师容。

    得知了她的名讳,他默默埋在心底,他发誓一定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待到功成名就,再回来找她…

    男女之事。

    他根本就不敢奢望。

    他只期盼着下次见面时,能够在灿烂的阳光之下,光明正大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柳随风。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路腥风血雨,一路杀人如麻,曾经的乞丐已成了满手血污的大魔头,曾经的小姐也在世事洪流下失了去向。

    失去你,赢了天下又如何?赵小姐消失于茫茫人海,柳随风的心,变得无比空洞。

    贼老天最爱捉弄人。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再次遇到心中的赵小姐。

    “老五,这是赵小姐,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你直接叫大嫂也行!哈哈哈!”

    当帮主李沉舟满面春风介绍他最喜爱的人儿时,柳随风的心沉痛若铁缆抽紧,那是撕心裂肺的一种疼。

    “大嫂…好…”

    强挤出一丝笑容,那一日的阳光无比的明媚,柳随风却忘记了说出自己的姓名。

    “柳随风!”

    一个是小乞丐,一个是侯府千金,她当然没有认出他,能够准确说出他的名字,那是因为另一个男人提前给她说过了而已。

    “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一表人才,很高兴认识你!”

    再见佳人,柳五这才认清了自己,她高洁雅致如清辉万里的明月,而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肮脏污糟的小泥鳅,一切变了,又都没有变。

    丑陋的泥鳅只适合生存在水塘底下,所以他也没让它现身出来,脏了佳人的眼。

    后来…

    他一直叫她大嫂。

    不合时宜的往事埋在心底,他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

    但感情这种事,不是想压就能压住的,心念成魔,他潜意识里还的想离她更近。

    她号称“流云水袖”,他就改号“袖里日月”;她的剑法名为“五展梅”,他就将绝招刀法命名为“五瓣兰”…

    这种如同学生作业本放一起的幼稚行为,投射的其实是一个男人求不得的无奈。

    ……

    “柳五,有什么愿望就和大嫂说吧,嫂嫂一定帮你完成心愿。”赵师容泪如雨下。

    柳五很听话很乖,她一直拿他当自己的亲弟弟一般。

    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走过,赵师容心如刀绞,如果可以,她宁愿方才中孔雀翎倒下的是自己。

    “对不起…”

    喃喃道歉了一句,柳随风强撑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赵师容的手:“赵…赵小姐,咳咳,我叫柳随风!”

    “……”

    “……”

    赵师容不明所以。

    李沉舟却是瞳孔地震,记忆闪回,他突然会想起年轻时某一次喝酒,柳五醉酒所讲述的那一段意难平的往事。

    小乞丐,赵小姐。

    他的赵小姐竟是师容!

    心中五味杂陈。

    除了震撼,李沉舟一时之间很难再生出其他情绪。

    自己的老婆是好兄弟的白月光,而且现在好兄弟为了救自己的老婆,马上就要死了…这剧本换谁都会心乱如麻。

    “等等…等会再聊,再聊我救起来可就不方便了。”

    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煌煌天光的照耀下,李沉舟看见柳五身上的伤势奇迹般开始愈合了起来。

    一秒奶满。

    神迹施展完毕。

    “得救了!!!”

    李沉舟、赵师容、柳随风,三个人的大声惊呼可谓是异口同声,但其中却包含着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急忙松开嫂子的手,柳五尴尬的看了眼大哥李沉舟。

    有些时候。

    活着还不如死了…

    柳五是个洞察力敏锐的人,他一眼就看出了大哥的异样,背后的冷汗汩汩往下流。

    权力帮之主。

    君临天下,李沉舟。

    大哥豪气干云之下所暗藏的狠厉锋锐,柳五心里面再清楚不过,他不怕死,但是怕死的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刚才自己死了,最起码能永远活在赵师容心里。

    想到这,柳五万般无奈的瞪了一眼邱白,眼神好似在说,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喜欢就大大方方说出来嘛!”

    邱白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不就是爱嫂子吗?这种事,江湖上早就见怪不怪了,藏头露尾的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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