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三斤觉得人生处处都是美好,因为他总是能把别人觉得寻常无奇的小事当成美好。

    比如叶无坷过来找他帮忙,就让他觉得自己在小一辈心中是一个值得求助也很有用的的人。

    能帮到忙,他觉得开心。

    容易满足的人,就是会比大部分人都容易开心。

    而容易开心,又是这个世上最难得的事。

    很多人都会让自己活的非常别扭,别扭自己也别扭别人。

    他想找别人帮忙的时候,会想尽办法的让别人主动开口帮他,他就是不主动开口,似乎他开口就是丢了面子。

    如果别人不主动开口,他还会觉得别人不够朋友,所以郁闷,不爽,觉得白瞎了自己一颗真心。

    而到了别人想找他帮忙的时候,他又会觉得自己得端着些,如此才能显得自己比较重要。

    一旦别人觉得他不好说话不想让他帮忙了,他就更不爽了。

    姚三斤实在是太容易快乐了,所以他可能会比这个世上绝大部分人都要长寿。

    跟着叶无坷回到廷尉府分衙,进门看到那两个家伙凄惨的样子姚三斤就楞了一下。

    “嚯!”

    姚三斤看了看叶无坷:“跟你俩有私仇啊,处置的这么狠。”

    叶无坷道:“你试试就知道我们狠不狠了。”

    姚三斤先走到何庭面前,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确定没有中毒。

    在蛊术上他虽然也有些钻研,但造诣远不如褚绽染。

    既然褚绽染已经说了这两个人没有被蛊术控制,那他也就不会再多怀疑。

    他是蜀中唐门出身,对于蜀中十三寨的蛊术自然无比了解。

    “不是毒,不是蛊。”

    姚三斤问何庭:“你是受谁指使?你的主人是谁?”

    何庭回答:“太子殿下。”

    一听到这个答案,姚三斤抬手就给了和他一个大嘴巴。

    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叶无坷叹道:“现在大掌柜还觉得我下手狠吗。”

    姚三斤:“应该先把他嘴巴缝上。”

    他们当然都不相信何庭和马九的话,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相信这些事是太子殿下在幕后主使。

    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别人信不信?

    这两个重要的人证一旦送回长安,不管是廷尉府还是刑部,是大理寺还是御史台,只要调查,他们两个的答案都是太子殿下。

    这个答案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势必引发震荡。

    如果再传扬出去,百姓们知道了,那这震荡之大,绝对超乎想象。

    姚三斤这个时候才体会到叶无坷和叶扶摇兄弟二人的难,这是真的难。

    要换成是他的话已经不问了,直接把这两个家伙嘎了就是。

    想想看,叶无坷他们好不容易追查到了那个东主的手下,而且应该还是地位不低的手下。

    结果得到的真相是,太子是主谋。

    又荒诞又离奇,还让人震撼和害怕。

    这就是他们对手给他们亮出来的牌,明明白白的告诉叶无坷......这一招,你如何破?

    “我得仔细想想。”

    姚三斤找了个地方坐下:“先不要打扰我,我想想有什么江湖秘术可以把人控制到这般地步。”

    他走南闯北阅历丰富,江湖上的事整个江湖都没有几个人比他更了解。

    要说他是活着的江湖百科全书也不为过,他要是都想不出这是什么恐怖的手段那别人也难想出来了。

    叶无坷他们全都安静下来,就坐在一边等着。

    姚三斤把烟斗点上,一口一口的抽着。

    他眉头紧锁,似乎很难在记忆之中找到合适的答案。

    时间就这样不断的过去,叶无坷他们也始终保持着安静。

    “迷魂术?”

    良久之后,姚三斤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声。

    叶无坷好奇问道:“大掌柜,何为迷魂术?”

    这种名词叶无坷肯定是听过,但一般是出现在神仙鬼怪的故事里。

    哪怕江湖故事也有神乎其神的也找不出这么离谱的,迷魂术?不会神仙法术,谁能迷魂?

    褚绽染则问道:“是不是给他们两个用了什么药,从而控制他们两个的思想?”

    姚三斤摇头道:“这个世上不可能有什么药喝下去就能控制人的思想,短时间内可能,一直控制那就是神话了。”

    “用药物控制人的躯体不算多难,思想才难,所以除了迷魂术之外,我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

    他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有传闻,禅宗和道宗之内,皆有这种迷魂之术,可也只是停留在传闻之中。”

    “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一个被人迷魂的,其实说起来,禅宗和道宗的这种秘术,也和神仙法术没什么区别了。”

    “大概就是用一种什么办法控制了人的思想,让这个人笃定的相信别人告诉他的事就是真的。”

    “不管是谁问他,不管他经受什么样的折磨,他回答的就是别人告诉他的那个答案,他不是在说谎,他说的就是他认为的真相。”

    叶无坷问:“所以是怎么用的这种手段?”

    姚三斤:“你猜我知道吗?”

    叶无坷:“我猜你知道。”

    姚三斤:“你再猜。”

    叶无坷:“......”

    姚三斤道:“我刚才都说了,这种事和神话故事没什么区别。”

    他想了想后说道:“如果高姑娘在的话可能她清楚些,毕竟她也是正正经经的道门传人。”

    他说:“而且,龙虎山的秘术,比起其他道门来说还要多些。”

    叶无坷盘膝坐下来:“那我试试能不能和她心有灵犀联络上。”

    姚三斤:“那你还不如挂了呢,挂了给她托梦。”

    叶无坷:“我挂了给她托梦,她也得挂了再给你托梦呗。”

    姚三斤:“那可不敢......”

    叶扶摇道:“我好像想起来些什么,我也去找个人。”

    叶无坷看向他:“哥,你找谁去?”

    叶扶摇:“胡人。”

    叶扶摇要找的胡人就在白鹿关内,是一个看起来至少有八十岁的老人家。

    这位老人家头发胡子都已经白了,叶无坷还是第一次见到纯白的卷发。

    卷的很漂亮,阳光一照,就好像是满头的银丝卷,让人忍不住想到钱,想到钱就忍不住想薅。

    这位老人家在白鹿关定居已有多年,是一位老胡商,奔走几十年后最终选择在大宁定居。

    用他的话说,他经商一生赚了那么多钱,回西域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人干掉了,一辈子白忙活。

    住在大宁,最起码不至于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宰了。

    老人的名字叫糊涂生,是他给自己取的中原名字。

    大概是他很喜欢一句中原话:难得糊涂。

    糊涂生听叶扶摇把事情捡着能说的讲了一遍,他随即点了点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叶扶摇当然不会告诉他案情,只是说有两个人被人控制了。

    糊涂生说:“在西域有一种妖术,名字大概和你们中原的迷魂术差不多,叫催眠,意思是让人清醒着进入梦境。”

    “清醒着进入梦境?”

    叶无坷心说这话可真是有点矛盾。

    糊涂生说:“大概意思就是通过某种话术,或是什么手段,让被催眠的人深深的记住施术者让他们记住的话,不管谁问他们都会这么回答。”

    叶无坷问:“前辈,这种术只有西域人会?”

    糊涂生很认真的回答:“西域人我也没见过谁会。”

    叶无坷:“......”

    糊涂生道:“这种神乎其神的事都是道听途说,就算是真的有人会这种术,难道还要宣扬出去让人知道他会?”

    叶无坷和叶扶摇对视一眼。

    查来查去,唯一能查到的事就是所谓的催眠术。

    可这种神乎其神的事如果不找到证据证明存在,谁相信?

    是朝廷里的人相信?还是百姓们相信?

    回来的半路上,叶无坷说:“整个西北能有实力找到会催眠术的人,除了一直都暗中控制西北的温家,似乎也没别人能做到了。”

    叶扶摇微微皱眉:“尚无实证的话,不要乱说。”

    叶无坷哦了一声......

    姚三斤道:“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去打听谁会这种术,我倒是想到个名字可早死了几十年了。”

    褚绽染道:“若只有一个人会且在我们对手那边,那我们肯定打听不出来。”

    姚三斤点了点头。

    那位叫糊涂生的老人家几十年行走在中原和西域,他这样的老江湖连一点传闻都没有听说过,那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姚三斤对中原江湖之内的事几乎了如指掌,糊涂生对西域那边的事也算了如指掌。

    这两位不知道的事,还能去何处打听?

    “我再想想吧。”

    姚三斤又把烟斗点上了。

    回到廷尉府分衙之后,姚三斤还是没能想出什么来。

    现在廷尉府分衙能用的人也不多,叶无坷还不能把他们派出去打探消息。

    这些人如果是对方安插进来的,让他们去查相当于给对方报信。

    就算他们不是对方安插的人,一旦出去查的话也会把消息泄露出去。

    案情到了这似乎触碰到了对手布置好的那层壁垒,明明是有方向可按照这个方向走就一定会撞墙。

    “催眠术。”

    叶无坷也开始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搜寻。

    他看过很多很多书,从小到大只要是文字记载的他能接触到的他都看。

    他其实也知道,若是他有一丁点的印象也早就回忆起来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看他安安静静的思考,褚绽染这个活泼多动的小姑娘也盘膝坐下来思考。

    可实际上她的江湖阅历才是最少的,比叶无坷还要少的多。

    “也许会有时间限制。”

    姚三斤忽然开口道:“先把这件事保密下来,不要让除了我们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每隔十二个时辰就去问,看看那两个家伙的答案是不是始终一致。”

    到了这一刻,似乎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十二个时辰之后,叶无坷去问。

    答案:太子殿下。

    又十二个时辰后,叶无坷再问。

    答案:太子殿下。

    再十二个时辰后,叶无坷还问。

    答案:太子殿下。

    第四个十二个时辰之后,按捺不住的褚绽染跑去问了。

    答案依然是:太子殿下。

    一时之间,似乎无解。

    叶无坷这样开朗的性格都有些憋闷,他打算出门随便走走去透透气。

    从廷尉府分衙的大门一出来,就看到对面街边多了一个摆摊算卦的。

    一个高大雄壮到连大奎二奎都自愧不如的汉子举着一把巨大的满是补丁的伞站在那,为一个看起来俊美秀气且病殃殃的年轻人遮阳。

    年轻书生盘膝坐在一个软垫上,身边立着一个杆子,杆子上有一面不大的卦旗,上边写了四个字。

    无所不知。

    ......

    ......

    【还是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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