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国公缓缓从殿外走了进来,一副宫中太监的装扮,但浑身上下清冽如竹的气质,就知道此人器宇不凡,透着一股矜贵之容。

    裴国公将冠帽取了下来,行至江云娆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臣裴玉安参见皇贵妃,娘娘千岁。”

    江云娆看了一眼芝兰:“命人都下去吧。然后,给裴国公赐座。”

    裴国公目光如炬,并不坐那凳子,而是走过来将九龙玉杖拿在了手里,语声沉沉的道:

    “皇贵妃,按照老夫前几年的性子,当是在你生下二皇子那日,便拿着九龙玉杖入宫的。

    但是老年一直念在皇族子嗣单薄,你诞下二皇子为皇室开枝散叶的事情上,老夫念你功臣,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才入宫来。”

    江云娆眸色清冷:

    “裴国公何不光明正大的入宫来面见本宫,着一身太监的衣袍,岂不折辱了国公?”

    裴国公轻笑:

    “皇贵妃娘娘这是在明知故问了,老夫若是想将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这九龙玉杖一直是出现在朝堂上的。

    皇贵妃,大周首富沈家出事时,对西境有所影响时,老夫没来找你;

    你之前搅乱皇室血统,老夫去查证后得知,禹王的确乃皇家血脉后,老夫也没来找你;

    如今当朝太后死了,皇帝背上这么个名声,

    老夫若是再不来找你,便是老夫对裴氏列祖列宗的不忠了。”

    江云娆卷长的鸦羽微微颤动了一下,语气并不柔软,略带强硬的道:

    “又要拿帝位这件事,来要挟我了吗?”

    裴国公神色凝重,面容之上的皱纹狰狞半分:

    “老夫手握九龙玉杖,即便是今日要杀了你,皇帝又能奈我何?

    老夫再过几年就到古稀之年了,又无子孙,早死晚死,都一样!

    只是皇贵妃,老夫没这么做,就是让你自己做选择。”

    江云娆对外边的事情一无所知,此刻也不清楚裴琰到底对赵家做了什么。

    她问道:“做什么选择,裴国公无非是想说,若我不答应你的条件去死,就要另立新君是吗?

    可是赵太后已经死了,九龙玉杖你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裴国公冷道:

    “大周皇室规矩你恐怕不太清楚,只有老夫死了,这九龙玉杖才不能太后一个人做主。

    但是太后死了,这九龙玉杖便是老夫一个人做主。

    皇贵妃,皇帝现在站在城楼之上,安排了弓箭手,

    要将跪在城楼之下为太后讨说法的赵家三族全给屠了,事情演变到现在,你还能在帝王的寝宫安心做你的月子吗?

    老夫之所以私底下来找你,就是看见皇贵妃为皇帝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份儿上,

    觉得你不是旁人口中传的祸国妖妃,要不然,老夫刚才就用九龙玉杖取你性命了!”

    江云娆的伤口还有些痛,听见这话也有些按捺不住,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

    “裴国公,你好大的胆子,取我性命,你到天元宫取我性命,想来自己也是不想活了,是吗!”

    裴国公双手平举九龙玉杖,朝着江云娆直直跪了下来:

    “皇贵妃娘娘,老夫自皇上登基以后,就从未想过另立新君。

    皇上登基五年,灭四大百年世家两家,

    将先帝一直想做却没敢做的事情开天辟地的做了下来,因此整个朝堂里的世家系大臣对皇上早就不满

    。因为再按照这样继续下去,剩下的世家变不成一股势力了,

    他们害怕有一天自己不能再在大周为所欲为,更害怕屠龙刀砍到自己的头上。”

    江云娆有些激动的道:

    “那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裴国公,江山大业在你们这个时代,一直都是男子的事情,为什么每次出事,都说成我是漩涡的中心呢!

    我又能改变世家吗,我没有那个能力。”

    裴国公道:“老夫是告诉皇贵妃娘娘,皇上是个极好的君王,只是先帝没有给他任何帮助,更让他生不逢时,孤身抗敌。

    现在赵家人在城楼之下闹着,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皇贵妃你的性命,而是为远在北境的禹王起兵造势。

    老夫为皇上推算过,西境大战初歇是不成了,帝京处于东端,不可能调兵多少去北境,

    现在就剩下从南境调兵往北,你知道大周的疆域有多辽阔吗?

    从南往北,时间,银两,军人的士气与精力能维持多久?

    皇上宠爱你,让你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外面的世界你一定什么都不知道吧?”

    江云娆身子有些颤抖的歪了歪,伸手撑在圆桌上,本就气血不足的面色此刻已经完全惨白了下来:

    “禹王,北境……鹤大人不是已经去了北境了吗,匈奴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为什么还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赵家,赵家是不是故意弄死太后的,就是为了最后一搏?

    可是赵太后是他们赵家的自己人啊!”

    裴国公一直跪在地上,双手举着九龙玉杖,身子纹丝不动:

    “赵家可管不了那么多,死一个太后算什么?

    送入皇宫的女儿,都是世家手里的棋子罢了。

    至于皇贵妃你说的,鹤大人与匈奴那边,按照皇贵妃的智慧,难道自己还不明白吗?”

    江云娆喉咙有些发酸,她似乎也难以自欺欺人了。

    鹤兰因才到北境,毫无根基。

    匈奴人才拿着与大周签订的协议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还没有得到过任何好处,

    禹王只要给了更大的好处,临时倒戈,派兵支援北境,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我知道,皇上不将我推出去,赵家点的这把火,才能在北境真正的烧起来。”她惨笑了一声。

    裴国公摇了摇头:“皇贵妃对朝野之事还不算足够了解。

    按照老夫的推断,魏家应该私底下与赵家绑定,准备做大,

    皇上若是不将魏家拉拢过来,到最后北境乱,朝堂被牵制,前几年做下的一切努力,皆付诸东流。”

    江云娆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自己本就是这个时代里的一场意外,

    按照原有的计划,裴琰在灭掉江家以后,真正的江云娆早就死掉了,根本不会让赵家让魏家在后来得到那么多次机会。

    裴琰强行留下了本就是个意外的自己,因果轮回,他自己也已经深受反噬了,包括她自己也是。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更不该相爱的。

    江云娆胸前黑云翻涌,眸底猩红起来:“你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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