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谷间的爆炸声停止的时候,豁口后的反包围冲锋正式开始了。

    那几十辆马车在冲入步兵防线后突然炸出了一团团炽烈的火光,随着火光迸发的还有一蓬蓬钢珠钢钉,向着四周密集的人群劈头盖脸喷射而去。

    直到这时,可延部统兵将领才终于变了脸色。

    不对,刚才他听到山谷中爆炸时没有在意,吐火罗部和他们都有炸药,这并不稀奇,可是现在他所看到的爆炸让他猛然间回过神来。

    这绝不是弥兜能有的炸药,甚至连大月氏皇室都不可能有。

    这是……大武的炸药!!!

    但是将领知道,别人却没见识过,前方和那些马车离得最近的士兵已经像是被收割的麦子一般成片倒下,原本还在严阵以待的可延大军顿时乱了。

    而就在这时,四周的厮杀声再次响起,吐火罗部的冲杀恰到好处的来了。

    “杀!”

    “吼吼吼!”

    乌索河北岸,可延部中军帐内,诺尔台悠然自得背着手看着地图,心中盘算着攻下癞子山区域后该向那个方位进发。

    ..

    再往前就离吐火罗本部不远了,这次的突袭若是成功,弥兜必然将一蹶不振,自己乘胜追击定能将其扫平。

    美梦越做越开心,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角落里闭目养神的宁白。

    “宁公子,可要过来与本帅共同参详一二?”

    诺尔台看似很热情的招呼一声。

    宁白睁开眼,不死不活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诺尔台啊的一声,佯作想起什么似的轻拍脑门一下,说道:“是本帅的错,应该早些请宁公子前来军帐合议的,宁公子家学渊源,定然早有取胜之计,也无须本帅如此大费周章了。”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宁白一直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些反应,袖子中的双手也握起了拳头。

    可他心中并不是恼怒,而只是一种无力感。

    虎落平阳被犬欺么?什么时候这种不入流的货色也能对自己冷嘲热讽了?

    可是……我能怎么办?

    宁白再次低下头去,所有愤怒都只化作了一抹不甘的苦笑,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诺尔台想着即将到来的大胜,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骄狂,见到宁白一副怂样,忍不住继续嘲讽:“看样子宁公子的身子还是不适,要不本帅召两个婢女来给宁公子捶捶?”

    现在的中军帐内除了他和宁白之外就再无旁人,他再也不用装腔作势逢迎宁白,连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在乎宁白会不会生气。

    可延部筹谋了许久的决战该有三次,今日这就算是南下的第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

    只要今日胜利,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必将超然,就算是宁嵩也要在自己面前俯首。

    相父?呵呵,狗屁!

    诺尔台越想越开心,仿佛那些画面已经真实的出现在面前似的,尤其是看到宁白俯首帖耳任由自己欺凌而不敢反抗的样子,他忍不住背着手走了过去,在宁白面前站定。

    “相父请宁公子前来助战,可宁公子却龟缩在帐中,莫非你听到外边的厮杀声害怕了?啧啧……相父如此人物,可宁公子却如此软弱无用,真正令人唏嘘,啊哈哈哈哈!”

    他在极尽嘲讽,完全没看到宁白嘴角的线条越绷越紧,袖子里的双拳也捏得死死的。

    再废物的人也是有脾气的,何况宁白的脾气从来就不小。

    就在他即将爆发,不顾一切之时,忽然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错愕地看向军帐外。

    诺尔台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皱眉不满道:“宁公子发现什么了?”

    宁白没有理他,目光呆呆望着外边,然后脸色大变,猛的跳了起来,像是见了鬼似的掉头就跑,朝军帐后蒙头冲去,转眼消失在了帐外。

    诺尔台懵了片刻,可随即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很好,临战之际不告而退,待自己回去覆命之时可以用这事好好做做文章了。

    宁白做了逃兵,身为父亲的宁嵩是不是也该认下一部分罪?到时候再暗中让人帮衬一二,宁嵩手中的大权说不定能顺势分自己一些了。

    镇海城不错,或许自己能争取一下要过来。

    他望着宁白离去的方向,再次做起了美梦。

    宁白在黑夜中狂奔,用最快的速度跑去马厩,拉出自己的马翻身跃上,朝着西北方向不要命的疾驰了起来。

    他的脸色和他的名字一样,一片苍白。

    刚才他抬头不是被诺尔台气的,而是他听到了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

    宁白没有经历过正经的战阵,但是那种炮声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结合诺尔台的计划来看,炮声响起的地方应该是在癞子山,但癞子山距离中军帐那么远,还能将炮声传来,那种炮……

    是那个人的,这种威力这种声势的炮火,只能是那个人的。

    不!不要!为什么他的炮会出现在草原,在距离大武这么远的地方?是他打来了吗?

    宁白很害怕,从他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心里一直就有种不安的感觉,尤其是今天夜色来临之后,这种不安愈发明显。

    原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当或许是被军帐中进进出出全身盔甲的鞑靼人扰乱了心智,可是当所有人都出战了,军帐里就只剩下他和诺尔台,他的不安还是那么明显。

    现在他明白了,这种不安不是身边任何因素造成的,而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一种恐怖记忆。

    去年他在带人前去皇宫接姐姐时,就在宫城外碰到了一轮猛烈的炮火,那只是一种轻巧的守城炮,却能将他带去的精锐随意地击溃了,就连他自己都差点死在那里。

    姬景文的炮,在他和父亲不太在意的情况下居然打造出了那么大的威力,宁白不愿意相信,但是那次之后自己大半年的瘫痪让他终于接受了现实。

    那段日子的瘫痪让他曾经有过想死的念头,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姬景文的炮和他的炸药。

    就是那些东西,让父亲多年来的筹划一朝变为笑话。

    他和父亲成了笑话,而姬景文的炮成了他的噩梦。

    但是现在,噩梦居然追过来了,出现在了草原深处。

    所以宁白跑了。

    想到刚才诺尔台阴阳怪气的话,他的心里忽然无比痛快,同时出现了一个想法。

    “都看不起老子是吧,去你妈的,都给老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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