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五十年前,那片草地还没有这么茂盛。当我发现自己正坐在茂盛的乱草丛里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天边漆黑一片,大地深处却冒出莹莹的光亮,让我能看清每一棵草根。微风轻抚过来,一些过高的草叶便像是一双无形的手一般,摩擦着我的脸庞。我有些冷,便屈起膝盖来,用双手环抱住,企图用这种方式维持一下自己的身体的温度。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明明只要想醒就一定醒的过来。但我依旧坐在草地里,迎着晚风扬起脸。我第一次清楚地感知到,我没有醒过来,是因为我不想醒。前方的草丛里传来“唰啦唰啦”的声音,有一个人影不断地拨开草叶,朝着我的方向而来。再一次看到这样的影子,我内心没有之前那种慌乱,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我,或者说梦里的我,似乎在坦然的期待着那个影子到来。它移动的速度很慢,直到我指尖都冻得发凉,它才终于移动到我跟前。它的身影很高大,我不得不使劲儿仰起头,看着他那张年轻洋溢,意气风发却又在黑夜里显得十分僵硬的脸。“是你。”我开口了,声音生涩,但语气上没有什么波澜。“是我,很意外吗”我爸轻轻地开口了,声音听上去比我好听得多。“我还以为会是那个看门大爷。”听着我的话,我爸坐在了我身边,相比我蜷缩着的样子,他的动作坦然得多,大喇喇的盘腿而坐。“你想见他想跟他说什么”“我想问问,到底是谁杀了他。”“或者,你心里已经有一个答案了。”我低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是我的梦境,为什么却脱离我的掌控“是爷爷杀了他吗”我爸沉默不语,脸上带着非常僵硬的,如同一张照片一样的浅笑。“那,你的死,也是爷爷做的吗”我咬咬嘴唇,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那个想法。他还是没有回答,就这么看着我笑,恍惚间我觉得他不是一个立体的人,而是一张平面。纸片人么……我想到了这个词,有些想笑。事实上我也真的笑出来了,他看着我,伸出了手,揩了揩我的眼角。他的手指抹过来的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眼角出现一丝湿意。我竟然,笑哭了吗“为什么要哭”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中似乎终于出现了一丝感情,可越是这样,他的身影就越是模糊。不知道是他出现了问题,还是我的眼睛出现了问题。不,严格来说,这是我的梦境,是我的意识出了问题。我要醒过来了,不管我愿不愿意,时机到了有些事情就不受控制。“别走……”我的唇齿间流露出一声呻吟,语气近乎祈求,却不知道该向谁祈求。我想拉着他的手,想感受感受他的温度,哪怕他冰凉如死人,哪怕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一刻也好,我想记住这一刻触碰到他的感觉。但是我摸不到他,他轻飘飘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小飞,去三楼看看吧,去那个房间,那里有我留给你的东西……”他的声音越飘越远,我在越来越强烈的气闷中醒过来,一张脸已经哭得一塌糊涂。还真是难看啊……我移动有些僵硬的手臂,用衣袖去擦眼泪。这会儿是凌晨三点,我的房间没有窗户,所以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如何。我拿起手机,只看了看时间就又放下。房间里很黑,没开灯的情况下面对手机屏幕散发的荧光眼睛会很痛。我把手伸到床边的桌子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了我带来的那本小说。今天晚饭之后,爷爷掏出那本书还给了我,说他已经看完了。并且,爷爷还附上了他的评价,“一派胡言,看个乐子就好了。”我一时脑抽,当场就问爷爷,“爷爷,这跟你知道的真相差距很远么那真相到底是什么”爷爷白了我一眼,再一次对我说出那句带有警告意味的话,“别想着在我这里耍小聪明,更别想着套我的话。”爷爷推着轮椅回房间之后,三叔悄悄地凑到了我跟前问,“怎么,老爷子跟你说金条的事儿了”自从那晚爷爷把金条拿出来亮了个相,三叔所有的心思就全被金条给牵动,有个风吹草动都觉得是爷爷又抖出关于金条的线索了。看来,虽然那天晚上之后,我对金条没有多在意,但三叔跟二叔却正儿八经的进入了较量。我摇摇头,对上三叔失望的眼光,“三叔,我现在反正是从爷爷那里打听不出什么了,他觉得我贼心眼子多,在防备我。”三叔低声暗骂了一句,我没有听清他具体在骂什么,也不清楚他这脏话到底是对谁。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是嘱咐让我记住,我们才是一伙儿的,让我可一定得帮他。我胡乱答应了几句,就回了房间点灯看小说。这本小说,当初我还没有看完就借给了童燕燕,结果童燕燕也没有看完,就又被我带回来给了爷爷。因为中间已经经手了两个人,我都不太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地方,当时随手做下的临时标记也已经不知道被弄到了什么地方去。我只好从头开始翻,好在我对剧情还有些记忆,扒了一会儿就找到了我当时看到的地方。这本小说也不是很厚,把剩下的部分一口气看完,也才刚刚过零点。可能就是因为睡前一口气儿看完了小说,脑子里鼓鼓胀胀全是小说里的情节,所以才做了那样一个自己出现在草地上的梦。此刻在黑暗的房间里,我再一次轻抚上小说那略带磨砂感的精致封面,从头仔细回忆着一整个故事。小说的主角,那个充满好奇心的年轻人的形象逐渐跟我的意识融合在一起。有些时候,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特别像,只不过我对比起他来,要少一些行动力跟热情。..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