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隔辈亲,在何处都是一样的。

    黎世邀请两人进入祠堂中。

    墨修尘看向周围:“此地是你们黎家的祠堂,那么牌位呢?”

    秦连山也有同样的疑惑。

    黎世苦笑道:“已经足够打扰先辈们了,总不能让他们没了落脚处不是。”

    两人看着黎世的披头散发的模样。

    知晓黎世并不好过,不仅是看得见的局势上,更是在心灵的煎熬上。

    “黎世,既然你知晓的身份,那么可否告知,为何要顾开阳城满城无辜百姓不顾。”秦连山说道:“以前你身为开阳城的县丞之时,可是近乎将全部心血都花进去了啊,如今这般,又是何苦呢?”

    黎世低垂着头颅:“殿下,臣下自知是有罪的,但并未想让开阳城陷入浩劫之中。”

    他很是惭愧。

    墨修尘道:“但你已经看见了,昨日那道术法若是不被阻止,开阳城会是何下场,这是你想与不想的事情吗?”

    黎世痛苦地捂着脑袋,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原来,在墨修尘与秦连山离开府邸后,并未第一时间赶到黎家府邸,而是在大街小巷中打听关于黎世这些年的作为。

    无一例外,百姓们都十分爱戴这位郡守。

    他身上不仅有武将的杀伐果断,更有窦飞白身上的爱民如子,是一位真真切切办实事的官员。

    不像有些官员,打着为民为国,暗地里却是男盗女娼,吃喝把拿样样不少。

    在黎世的主张下,黎家每年都会帮助周边乡镇,提供救助,也会尽量压低苛捐杂税,让百姓过得好一些。

    不谈家家户户盈余,至少吃穿不愁。

    秦连山与墨修尘谁都没有开口催促,来此并非是要个结果。.

    相反,他们需要在这场局中,黎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角色。

    过了半响,黎世开口说道:“两位若是不闲我唠叨,便当做一笑话来听……”

    黎世的出身自然是不差的。

    黎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门,但身为大秦官员弟子,享受的待遇自然也极好。

    而由于黎正阳公务繁忙,陪伴子女的时间自然也就极少,而黎世的母亲,也是操劳着府邸中大小事务,有时候更是为黎家撑起了半边天。

    于是在黎世小时候,与之最为亲近的就是他的祖父。

    秦连山的闻言看向了那一粒金光。

    墨修尘自然也注意到了。

    黎世继续说着。

    在八十年前,大秦之中,有一位武道通神的武道绝巅,名为黎兮。

    人送外号,黎尊者。

    秦连山目光惊骇莫名。

    在他记事起,他便听闻过此人的名头,曾经可是东境战场的武神。

    虽然不是真正的神,但却是战场上实打出来的名声。

    传闻,曾经东境战场上,黎兮只要立身战场,方圆百里内,不论是武夫还是炼气士,皆要退避。

    而大秦东边的玄商王朝,更是被黎兮一人率军打得差点断层。

    虽然当年的东境有镇国公坐镇,可与黎兮比较起来,镇国公言氏就要逊色许多。

    可就是在东境之后,黎兮就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

    若不是秦连山查阅各方谍报中得知,都不知道这号人的存在,而秦连山与之相比,中间可是隔了两代人左右。

    他也曾各方咨询过,但是都没人知晓黎兮最后如何了。

    如今看来,黎兮应该是被人算计,此前的所有功绩都被有心人抹除了。

    黎世说道:“当年他总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说他已经几百岁了,还能再看我几年,可最后他却说我小气,每天也不咋去看他,可他也是个小气鬼,这么多年连一个梦都不来梦中看我……”

    墨修尘闻言沉默了。

    简单的三言两语,其实已经将他们之间的亲情说得淋漓尽致了。

    秦连山与墨修尘都明智的没有追问,他们绝对不相信黎兮是寿终正寝的,至少黎世知道些什么。

    至于是否关系到当下这场局,还不得而知。

    黎世捂着脸,小声说道:“在我五岁那年,他带着我去踏青,同样的春天,一样的百花齐放……”

    老人身穿儒衫,神采奕奕,牵着孩子的手在山路中朗诵古圣贤人的诗篇。

    孩子问:“祖父,当年你真的去过传说中的书院吗?”

    “去过的,当年祖父可丢脸了,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讲啥大道理,但是先生们看祖父就是顺眼。”老人揉着孩子的小脑袋,眼神温柔:“祖父进入书院后,听夫子们传道授业解惑,读圣人们的传世篇章,肚子中也算是装了几斤墨水的……”

    孩子仰头天真且崇拜地问道:“墨水也可以装进肚子吗?那东西不咋好喝……”

    老人瞪大双眼,然后抚须而笑:“所以,书也不好读啊,需要用心才能读书的。”

    “好像也是唉!”孩子挠着脑袋:“我就比较笨了,喝了墨水也不认识几个字。”

    “哈哈,读书是长久事,活到老学到老,学问是越老越精的。”老人拍着孩子的小脑袋瓜,满脸宠溺。

    他们不知道走过多少山川,孩子也长了些个,习得的字也多了起来,背上也多了个小书箱,其中有老人在市井坊间给买的话本。

    老少手中的行山杖也变得光泽莹润。

    走过了春夏秋冬。

    越过凛冽寒冬,来到春天,他们也终于踏上了归程。

    老人说回去就让孩子去学塾听夫子们讲课,等到年岁大些就可以去书院了。

    孩子手舞足蹈着说好。

    但就是在那个百花齐放的春天里。

    天地间响起轰隆雷声。

    紧接着便是雷电交加,狂风骤雨倾盆而至。

    老人将孩子护在身后。

    过了片刻,老人蹲下身来,抚摸着孩子斗笠下的脸颊,温柔道:“记得回家的路吧?”

    孩子使劲儿点头:“晓得的。”

    老人欣慰地点着头,为孩子紧了紧身上的蓑衣,带好斗笠,笑道:“接下来的路,你要一个人回家了,怕吗?”

    孩子缓缓低下脑袋,雨水划过脸颊,然后仰起头来,坚定道:“不怕,我有行山杖,妖魔鬼怪都要退避,神灵为我护航!”

    老人点点头:“现在,认准回家的路,坚定地走下去,不要回头!”

    孩子没有嚎啕大哭,看向老人,挥舞着手中的行山杖:“祖父,那我先赶路,你要快些跟上啊。”

    “好的!”

    孩子一手持行山杖,抓紧书箱的绳子,最后看了一眼老人,迈步往前走去。

    他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得有猛兽般的咆哮声,有山岳倾倒之声,大地都在为之震颤。

    雷霆越来越猖獗。

    仿佛有人将天空都撕裂开来。

    雨越来越大。

    孩子很听话,没有回头,只是脚踩雨水不断前行。

    哪怕是天黑了下来,也没有停下脚步。

    他对峙过豺狼,遇到过下山猛虎。

    他凭借着长久赶路的积攒的机敏,与豺狼猛虎周旋,最后跃进山洪中,依靠着行山杖缓缓度过。

    他还是没有回头,就那么坚定地走向回家的路。

    他答应过祖父,绝对不会回头。

    哪怕身后的猛虎豺狼虎视眈眈,他只管前行。

    最终,他走到了本南郡。

    也终于等到了跟上来的老人。

    只是老人面色苍白。

    他很是担心,但却什么都没有问。

    “世儿很了不起,一个人也能回家了。”

    黎世所有的委屈都在这句话中爆发了出来,扑在老人怀中大哭。

    直到哭累了,才被老人背着回家。

    “世儿,这一次祖父怕是熬不过去了。”

    “多想看见你去书院,更想见你平安喜乐,见你结婚生子。”

    “世儿,这个世道很乱,祖父也不知道该不该传授你拳法,亦或者找人教你修道,但都好像没机会了。”

    “到时候可莫怪祖父啊,将来结婚那天,记得给祖父满上一杯好酒。”

    孩子迷迷糊糊地搂紧老人的脖子:“祖父,不要丢下我,孙儿会很听话的。”

    老人闻言双眼泛红:“傻小子,你可是我孙儿,我如何会丢下你呢?”

    兴许是前些日子一个人赶路过于劳心劳力,孩子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孩子不知道,老人嘴角一直渗出血液,而老人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老人走的时候,家里人刻意将孩子支开了。

    等到孩子知道的时候,已经是老人要入土之时了。

    那个孩子跪在地上,眼神空洞,双手紧紧握着泥土。

    从那天之后,孩子仿佛变了一个人。

    很少流露出笑容,也不爱言语,整日就是枯坐在书房内。

    唯有清明前后,他很忙碌。

    这一过,便是数十年。

    整个黎家没人知道黎世已经是修行中人,直到开阳大乱,黎正阳等人才知道黎世修为已经超凡脱俗。

    终于,秦连山问道:“据我所知,你大多数时间都在世人的目光中,压根没几人知晓你已经是中五境炼气士,你何时开始修炼的?”

    黎世自嘲道:“我的祖父告诉我,书中自有黄金屋,自他离开后,我便预览各方典籍,外出游历自然也接触到了修行法门,于是我便暗中修行,也不知道资质好坏,如今也只才堪堪迈入无相境而已。”

    秦连山嘴角抽搐,看向墨修尘说道:“这家伙和你估计有的一拼,只是未遇名师。”

    墨修尘感慨道:“我差得远了,三十来岁的八境炼气士,望尘莫及!”

    黎世缓缓抬起头,眼神炙热道:“墨公子如今也才三境吧?”

    墨修尘点头:“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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