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雅的丧事,不在姜公馆办,可姜公馆发生了很多变化。

    凶杀案,非同小可,需得证据确凿;而凶手疯疯癫癫的,痰迷心窍,没什么有力证词。

    章清雅的小楼被封,姜公馆众人也不能随便出入。

    “到底要关到什么时候?”几位少爷都在闹脾气。

    每个人都有事,都需要出门。

    当然,不敢对着官差咆哮,只敢私下里发火。

    警备厅的人很理解他们心情,只说:“等证据再明确几分,就可以撤封。”

    “证据怎么明确?”

    “主犯如果能清醒,就更好了。”官差说,“她是痰迷心窍,吓疯了。”

    “能治吗?”大少爷问。

    官差说:“如果早,也许可以;拖下来,大概此生都这么疯疯癫癫。不过她清醒与否都无意义,反正得偿命。”

    大少爷拉住官差,跟他说:“我家西弟妹是神医,她可以治痰迷心窍。不如你们找了她去。”

    警备厅的人也很想早日结案,果然去找颜心。

    颜心拒绝。

    “我是姜公馆的人,又是烟兰的主母。我要是掺和,反而招惹嫌疑。你们外头请个大夫,我写个针灸的方子,让他照做。”颜心说。

    警备厅的人就觉得,她做事很有条理,而且懂得避嫌。

    官差答应了。

    警备厅给烟兰请医。

    三次针灸后,她吐出一口浓痰,果然清醒了不少,不再痴傻发笑。

    又休息了几个钟头,她能正常说话了。

    她对自己的凶杀行为,供认不讳。

    “表小姐要害死我儿子,我才杀她的。”烟兰说。

    “表小姐想嫁给西少爷,她和西少爷密谋要害死我和孩子。她还想嫁祸给西少奶奶。”

    “花神符是表小姐挂的;给乳娘后背抹猪油,招惹野猫,逼得乳娘去松香院,也是表小姐。”

    “乳娘中毒,大麦茶也是表小姐动了手脚。”

    “表小姐的院子里藏了毒药,她想要毒杀孩子。”

    “匕首是西少爷带回来的。他要杀我和孩子,只是他不忍心这么做。”

    “我不杀她,我和我的孩子都会死!她们不打算报官,哪怕报官了我人微言轻,也没什么用,反而会把我打发出去。

    我孩子落到大太太手里,表小姐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他的。到时候说孩子‘夭折’,我孩子是早产的,很有说服力。”

    警备厅的人按照她说的,再回姜公馆调查。

    首先,的确是发现了花神符,还在院子里挂着。

    花神符是围绕着乳娘抱姜至霄散步的路挂的,让她必须改道。

    其次,在章清雅的房间里,搜到了毒药。这个毒药的药性很强,不是平常的老鼠药或者蟑螂药。

    最后,匕首也的确是姜寺峤的,他同事看到在他桌上,就替他放在文件袋里,他带回家。

    至于匕首哪里来的,姜寺峤说他不知道。

    “我没有买过匕首,我的确无辜!”

    他这样说,眼神却飘忽。

    他怀疑是哪个女朋友塞给他的,让他防身。

    警备厅的人认为:“姜西少很清楚匕首哪里来的、做什么用的,当然他这会儿死活不肯松口罢了。”

    要是拷问他,这个案子再添枝节,增加麻烦。

    没必要。

    不管姜寺峤有什么动机,他既没有下毒、也没有杀人。

    凶器是他的,他可以有无数个解释。匕首不是违禁品。

    警备厅的人不打算深究,只想赶紧了结这段公案,给上头和民众一个交代。

    很快,报纸头条报道了此事,还原前因后果。

    此事轰动一时,是这一年盛夏最热门的话题。

    人人谈论。

    大家提到烟兰和章清雅,都是恨之入骨,恨不能将她们俩千刀万剐。

    而忽略烟兰和章清雅争斗的核心,是西少爷姜寺峤。

    姜寺峤没受到什么牵连:他保住了银行的工作;他两个女朋友觉得他很抢手,更珍惜他,甚至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也不生气,像着了迷一样爱他。

    他完美在这间凶杀案中隐身了,像无数个女人间争斗的男人一样,民众自动下意识为他洗白、将他隐藏。

    颜心有时候很感叹,做个男人真好。

    在舆论上,更没什么人讨论颜心,她在这件事里没任何污点。

    反而是收获了同情。

    “她们都想要杀人,都想嫁祸给你。你真是运气好,那个姨太太被逼急了先动手。”总参谋家的陆夫人,如此对颜心说。

    颜心:“是。”

    “稍有不慎,那个表小姐害死了孩子,你脱不掉嫌疑。她真是恶毒。”陆夫人又说。

    颜心:“我这个人,天生好运吧。”

    陆夫人笑道:“你的确有福气。”

    督军夫人那边,也叫了颜心过去,安抚她几句。

    夫人没说她幸运,只是很后怕:“姜家真住不得。穷凶极恶,越是落魄的门第,越是狠毒。”

    颜心立马道:“我还好的,姆妈。我不想离婚。”

    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似有无限深意,颜心低垂了视线。

    “要处处当心。”夫人只是说。

    颜心道是。

    姜公馆撤封之后,张南姝天天来。

    葡萄上市了,她每日都带着几串新鲜葡萄来找颜心。

    长日慢慢,颜心也不需要整理医案了,就和她一处闲坐,吃吃点心聊聊天。

    “盛柔贞少了一个马前卒,立马乖乖缩在家里不出门了。我还以为,她丢了章清雅,会再找一个。没想到她沉得住气。”张南姝笑道。

    颜心:“她不傻。”

    “你那意思是我傻?”张南姝要挠她。

    颜心怕痒,使劲躲开了她。

    与张南姝说话,颜心很首白。她如实告诉张南姝:“章清雅的父兄回来,我特不安。”

    “他们折损了一个儿子, 会小心些。”张南姝道。

    又说,“珠珠儿,你真该离婚走人。”

    颜心想到自己前世的心结、想到景元钊和盛远山两个人的追求,想到周君望那一声声的“大小姐”,她就觉得,姜公馆此前是她最好的避风港。

    她在这里,所有局面都在她掌控之下。

    一旦离开,她就像一只鸟儿,需得重新铸巢。

    稍有不慎,她万劫不复。

    不单单是男女之事、前世的不甘,还有外面的虎视眈眈。

    “南姝,其实你反过来想想,我的处境很安全。”颜心说,“可以改变,但现在时机不成熟。”

    张南姝认真想了想。

    也是。

    除了男人,还有个盛柔贞。一旦改动,可趁之机太多,反而可能面面受敌。

    她们俩说着话,松香院的院门被敲响。

    有人来了。

    来人让颜心略微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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