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时候来扬州做什么?”

    偏厅内,坐在主位,神色间隐隐透着不满的,正是直隶布政使程山。

    与他相对而坐的,就是浙江布政使马祥。

    面对程山不满的诘问,马祥没有当做一回事,笑而不言。

    程山见他不说话,愈发不满:“你那点破事就不能忍几天?非要在这风口浪尖上?”

    “你当真以为苏谨派来那俩小子,如你我所见那般,只是个傻小子?”

    “程大人”,马祥终于缓缓开口:“正是因为本官不确定,所以才要亲眼来看看,这两人究竟是为何而来,为谁而来。”

    “哼,最好如此。”

    程山眼眸微抬:“你去见过驸马了?他怎么说?”

    “驸马的态度有些看不懂。”

    马祥摇头:“既不问案,也无偏帮,好像奉旨下来,就是为了玩乐一般。”

    “不过是在拖延罢了。”

    程山冷哼一声:“咱们这位陛下啊,可远没咱们想的那么简单,绝不仅仅是一介武夫。”

    “那又怎样?”

    马祥自信的笑道:“便是让他熬白了头,这两江数省的账目,他也别想查的明白。”

    程山本想反驳,劝他不要那么自负。

    但想想马祥搞出来的这些账册,既十分繁杂,且十分隐蔽,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既然如此,你见过驸马之后还是赶紧回去吧。”

    程山不愿马祥在扬州多待,隐隐间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放心,我明日就走。”

    马祥站起身:“今夜驸马约了本官松鹤楼听曲,我倒想瞧瞧,他到底想要什么。”

    。。。

    夜幕华灯初上,扬州卸下了白天的繁忙,灯火托起独属于她的繁华。

    若说应天秦淮河是端庄的大妇,那这扬州就是妖娆多姿的宠妾。

    听到驸马爷要去松鹤楼听曲,一众盐商早早将整个楼包下,以供驸马消遣。

    不过今夜赴宴的人物级别太高,他们这些位居末流的商人,却没有资格登楼。

    便是身居高位扬州商会会长,也只能坐在一楼,默默听着楼上传来的丝竹箜篌之声。

    王宁说是来听曲,那就是来听曲的,对马祥频频试探的言语充耳不闻。

    直到听的有些累了,赏了那评弹歌女银子,下人又将茶点换了一份。

    浅尝了一口松花糕,又押了一口茶,王宁似乎才有了些许说话的欲望:

    “马大人,这评弹歌女歌声如何?”

    马祥尴尬的笑了笑:“回驸马的话,臣平日下衙之后不喜人情往来,只喜在家中读书,对这些丝竹之声不甚了然。”

    “哈哈哈,我倒是忘了,马大人可是朝中少见的清贫官呢。”

    马祥尴尬的拱了拱手,不小心露出袖下打着补丁的里衬:“臣...惭愧。”

    “这有什么好惭愧的?该当嘉奖才是。”

    王宁哈哈大笑:“咱们大明朝要是能多一些像你这样的清官,才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驸马过奖,臣惭愧。”

    “对了”,王宁轻轻粘起一块绿豆糕:“听闻你平日最喜读《道德经》?”

    马祥一愣,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啊...《道德经》乃先贤著作,每次研读有些收获,所以就多看了些。”

    “好,好,先贤所著自然要多看、多想,才能学以致用。”

    王宁随口赞了两句,有意无意的忽然提起一句:“我听说,你常说一句什么话来着?哦,对了,是‘一本道德经,万般天下事’?”

    马祥耸然一惊:“这...是臣醉酒后胡言乱语。”

    “这有什么胡言乱语?”

    王宁无谓的摆手:“听说你还注释了不少本《道德经》,什么时候也借我翻阅一番?”

    “啊,臣只是偶有所得,不值一哂,不值一哂。”

    “马大人谦虚了”,王宁笑着指了指他,眼神玩味。

    “算了,不说这些了,刚刚还没有听过瘾,人来,人来,继续听曲儿~~~!”

    马祥本还想来刺探一番王宁的心思,谁承想反被他吓了个半死。

    这一晚上真可谓食不知味,曲不过耳,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王宁那一番话,似乎也只是无心之谈,之后也再没提起,倒是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当夜辞别王宁之后,马祥一路思忖着王宁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终究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决定去找程山商量一下。

    只可惜,程山压根不在府里。

    他府里的下人告诉马祥,在他走后不久,程山接到镇江知府的奏报后,立即启程去了镇江。

    “镇江?”

    马祥摇摇头,无奈的离开。

    却说另一边,马祥走后不久,程山就接到镇江知府赵春的奏报。

    准确的说,是一封告状信。

    信里言明,镇江总兵钱勇莫名其妙的带兵围了金山寺,许进不许出,导致民怨沸腾。

    赵春亲自去找钱勇理论,但钱勇压根不搭理他,对让他撤兵的要求更是就当没听见。

    大明的制备不像宋朝,武人压根没什么地位,文官可以随便骑在武将脖子上拉屎。

    大明文武一向各管一摊,互不统属。

    尤其钱勇身为镇江总兵,手中握有好几个卫所,权力更是极盛。

    放眼整个直隶行省,除了受辖于五军都督府外,也就程山能管管他。

    赵春是新调来不到三月的镇江知府,很多事情他不知道。

    程山心知钱勇此举必有深意,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围了金山寺。

    当下他连夜启程,匆匆奔往了镇江,连王宁的邀宴都没去。

    刚到镇江,他来不及歇脚,又马不停蹄的直奔了金山寺。

    到了金山寺,他才知道钱勇兵围寺庙的用意。

    “你说什么?陈六安现身了?”

    “是!”

    钱勇阴沉着脸:“当日我灭了他满门没逮到他,还以为他远遁海外,但没想到手下人发现了他的贴身宦官。”

    “人在哪?”

    “大人请跟我来。”

    到了一处帐篷,一进去就看到满身鲜血淋淋的吴奇。

    “就是他。”

    程山仅看一眼,就知道此人已经被审讯过很多次。

    “有没有说出什么。”

    “说了。”

    钱勇的表情却带着疑惑:“此人交代,陈六安隐匿之后,一直躲在金山寺,出家为僧,化名净空。”

    “可奇怪的是,这寺里确实有一个净空和尚,不过是金山寺的方丈,根本不是陈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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