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大门既然打开,王允便没有能力阻止张恒带走资料档案了。

    随着士卒将一卷卷资料文书搬出兰台,张恒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而王允等人,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

    直到所有资料典籍被一扫而空,王允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冲上来,一把揪住了张恒衣角。

    “放肆,老匹夫还不速速放手!”

    一旁的方悦立刻大吼一声,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就要冲上来。

    方悦自然不会在乎王允是什么人的。

    司徒是什么,官大不大和我有关系吗?

    只要张恒一声令下,莫说王允,就是天子他也敢砍!

    “住手!”

    张恒摆了摆手,示意方悦退下。

    “张子毅,好处你也得了,总可以滚蛋了吧!”

    王允目光死死盯着张恒,揪住衣领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一字一顿道。

    “气大伤身,司徒贵为当朝三公,又已年近六旬,怎能如此暴躁,有失朝廷体面。”

    张恒淡淡笑道,又给了王允一记暴击。

    “你……”

    这次不等王允质问,张恒直接点了点头。

    “司徒放心,下官立刻就走,立刻就走。”

    “哼!”

    王允这才猛地甩开张恒的衣领,别过脸去不愿看他,胸膛还剧烈起伏着,明显是余怒未消。

    可张恒却还想刺激他一下,便继续开口笑道:“司徒,还有一事……”

    “张子毅,你到底有完没完!”

    王允差点暴走,对着张恒吼道。

    张恒掩面,用衣袖擦了擦唾沫,不紧不慢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夜,温侯部曲高公义来见下官,说要投奔徐州效力。下官耐不住他苦苦哀求,便答应了他,还请司徒命尚书台出一封调令,调高公义入徐州为官。”

    “张子毅,你太过分了!”

    王允终于忍不住了,整个人须发皆张,对着张恒怒吼道。

    你带走西凉军也就算了,搬走兰台文献我也认了,现在却连一点兵马都不留给我,也太无耻了吧!

    “怎么,司徒不愿下诏?”张恒笑道。

    “张子毅,你答应过老夫,把并州军留下拱卫京师。如此出尔反尔,就不怕世人耻笑?”

    “下官的确答应过您,但高公义可没答应过。并州军是走是留,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愿,司徒以为如何?”

    王允指着张恒怒道:“张子毅,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遣人杀害吕奉先,就是为了收拢并州军。如此精于算计,就不怕有朝一日会反噬自己!”

    闻言,张恒脸色不变,目光却冷了下来。

    “王子师,我敬你是当世大儒,朝廷三公,但你也不可污我清白。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无我张子毅,你焉能诛杀董贼?

    董贼已死,你王子师加官进爵不说,却还要往张某身上泼脏水,莫非欺我刀不利乎?”

    此言一出,王允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啊,眼前此子虽不如董贼残暴,但心思之阴沉,谋算之深远,所图之宏大,却远非董贼可比。

    如今之势,与他公然撕破脸皮,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

    深吸几口气,王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行,我立刻命尚书台下诏,可还有别的要求?”

    见王允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张恒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帮老家伙不好惹啊!

    “多谢司徒,舍此之外,下官别无所求。”张恒拱手道。

    “子毅且稍等片刻。”

    王允说罢,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王允回转。手中却拿着一封文书,正是调高顺入徐州为官的诏令。

    而张恒也的确信守了承诺,接过诏令之后,便正了正衣冠,脸上又露出灿烂的笑容,对着王允一礼到底。

    “雒阳逗留旬月,承蒙司徒照顾,下官感激不尽。今当远离,此一别山高水长,还请司徒保重!”

    王允也拱手回礼,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在王允的相送下,张恒一行人大步走出雒阳,这才翻身上马。

    临行之时,张恒回头望了一眼。

    好地方,好城池,今次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来。

    但即便再来之时,雒阳也将不复今日之繁华。

    不过也好,不破不立。

    自己下次再来之时,也将是刘备君临天下之日。

    新生的帝国,犹如一轮红日,将在残垣断壁上重新冉冉升起。

    想着,张恒便露出了笑容,手中马鞭高高扬起。

    “传我将令,大军开拔!”

    “遵命!”

    张绣答应一声,立刻纵马前去传令。

    不过张恒却没有前往追赶着军队,而是纵马来到了雒水之畔。

    河边,李儒负手而立,早已等候多时。

    张恒下马,对李儒拱手一礼。

    “文优兄,等急了吧。”

    李儒摇了摇头,“城中事都收拾妥当了?”

    张恒颔首笑道:“不错,我走之后,雒阳便交给你了。”

    “雒阳之事,我自会尽力而为。倒是你……前路漫漫,险阻众多,行路何其之难!”

    李儒叹息一声,声音中满是萧瑟之意。

    李儒的脾气向来不好,先前惨败于张恒之手,但心中竟生不出一丝恨意,反倒是隐隐有些同情。

    他明白,眼前的张子毅,其实和自己是一类人,都立志改变天下。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知道张恒要走的路有多么难。

    除了同情之外,他也隐隐有些期待。

    期待张恒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张恒叹了口气,望着眼前千万年流淌不息的河水,目光中带着一丝迷离。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奔前程。世间安有平坦大道,纵然路途再难,我辈亦当奋力前行,至死方休!”

    “说得好!”李儒忽然喝彩道,“只可惜此处无酒,不然就凭你张子毅这句话,也当浮一大白!”

    “多谢文优兄夸奖!”林朝拱手笑道:“此一别再见无期,还请多多珍重!”

    李儒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在这个平均寿命极短的时代,随便一场小灾小病可能把他一波带走,因此张恒是真心希望李儒保重身体。

    李儒笑了,笑得很快意:“子毅不必担忧,不过十年而已,我还撑得住。我不仅会好好活着,还会死死盯着你。若有朝一日,你违背了咱们之间的承诺,可不要怪我出手对付你!”

    面对李儒的威胁,张恒并没有拍胸脯保证,甚至都没正面回答,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正当此时,空中传来一阵嘶鸣声。

    两人抬头一看,却是一群大雁正在空中一字排开,向南飞去。

    时值深秋,万物凋败,大雁也已南飞。

    张恒忽然心有所感,指着空中的雁群笑道:“文优兄,你看这天上群雁,每逢入秋便向南而飞,循环往复,丝毫不知疲倦。你说,它们所图为何?”

    闻言,李儒皱眉不答,努力思索着张恒话中蕴含的深意。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张恒的声音再度悠悠响起。

    “大雁南飞,只为不被即将到来的寒冬冻死而已。所以,南飞只为求活,并非心之所愿。求活乃是天性,无分对错。文优兄以为如何?

    可等到明年春来,河溪化冻之时,它们便会迎着春风回到故里。这一路千里之遥,又岂能无艰难险阻,可它们还是义无反顾。

    为何,只因它们生于斯,成于斯,最后也当落叶归根。即便是死,也要葬在生养它们的故土。

    正如你我一般,只要心怀信念,又何惧艰难险阻?

    这便是……人间正道雁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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