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恒的声音渐渐发冷,王允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宗庙前的一千禁军,就是他头顶上悬着的利刃。

    这意味着,张恒可以讲规矩,但也可以不讲规矩。

    给你面子,叫你一声王司徒,不给你面子,我让你入土!

    “就算老夫让给你,你以为你能带走?”

    王允凝视着张恒,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开玩笑,董卓的部队凭什么跟着你走,你以为你是谁!

    “司徒此言差矣!”

    张恒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

    “其一,这些西凉军是董卓的兵马,并非司徒所有,又谈何让与张某?

    其二,西凉军愿不愿意跟张某走,就不劳司徒费心了。

    司徒只需下一道诏令就可。”

    面对张恒不客气的语气,王允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火气,凝神问道:“什么诏令?”

    “董贼既死,赦免其亲信朋党!”

    王允怒极而笑,“张子毅,你当真是好算计,借朝廷之手去邀买人心。即便如此,董贼的兵马也不可能为你所用!”

    “还是那句话,不劳司徒费心。”张恒淡淡道,“司徒贵为三公,如今又录尚书事,可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又何必在乎些许兵马。早日下诏,张某好早日返还徐州。自此之后,两不相干,司徒以为如何?”

    “好,老夫下诏就是!”王允一咬牙道。

    闻言,张恒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着王允拱手一礼。

    “司徒英明,实乃我大汉之幸!”

    王允气得直翻白眼,却也只能在心中怒骂张恒无耻。

    大概是为了让张恒早日滚蛋,王允当即提笔泼墨,飞快写下了一封赦免诏令扔给张恒。

    “多谢司徒!”张恒再次拜谢道。

    王允叹了口气,摇头道:“张子毅,诏书给你了,但老夫还是不认为你能带走数万西凉军。”

    诏书拿在手中,张恒再无顾忌,便和王允交了底。

    “司徒可还记得,去年荥阳一战,我徐州大破董卓?”

    王允点了点头,不知道张恒为何说起此事。

    “彼时一战,董贼侄儿董璜被我徐州俘虏,此次雒阳之行,我将此人带过来了。”

    闻言,王允浑身一颤,差点跌倒在地,眼中却露出恍然之色。

    他才终于明白了张恒的依仗。

    “张子毅,你好深的算计!”

    “多谢司徒夸奖。”

    诏书到手,黄琬和士孙瑞那边也给空诏书盖好了章,张恒也就没兴趣与这些老家伙继续纠缠了,让陈宫抱着诏书,就要转身离去。

    可还没走出尚书台,后面又传来王允的声音。

    “站住!”

    张恒扭头,“司徒还有何指教?”

    王允大步追了出来,但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愤怒。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无力与挫败。

    “张子毅,你智算通天,老夫自认不是你的对手。但有一言,老夫却是不吐不快。”

    “司徒请讲。”

    王允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道:“刘玄德他……到底意欲何为?”

    听到这个问题,张恒沉默了。

    目光看着王允,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尊敬之色。

    这老家伙虽然食古不化,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对朝廷,对大汉有足够的忠诚,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辞。

    这种人可以是张恒的阻力,但有一天,也可以是张恒的助力。

    沉吟片刻后,张恒才幽幽开口道:“适逢乱世,山河破碎,人心丧乱,我煌煌炎汉四百载天下,已到了岌岌可危之时。

    我主刘玄德身为高祖苗裔,末世英雄,立志匡扶汉室江山,披肝胆而不悔,纵百死而无憾,司徒又何必疑虑?”

    “少说这些空话,老夫想听实话!”王允气呼呼道。

    张恒把手一摊,“实话就是如此。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江山,也是刘家人的江山,非天子一人所有,司徒以为然否?

    昔年王莽篡逆,山河破碎,世道凋零,光武帝起于寒微,却最终能一统山河,再造盛世。难道就不是我大汉的盛世了?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天子无力统领天下,自有旁人出手相助,司徒以为如何?”

    这番话,可谓大逆不道。

    但若加上刘备帝室之胄的身份,却又合情合理。

    大争之世,天子不能镇守山河,不让宗室兴起,天下难道要让外姓人夺去?

    听完张恒这段话,王允彻底沉默了,眼中神采也黯淡了几分。

    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终只得无力地一挥手。

    “你走吧,回去告诉刘玄德……让他好自为之……”

    “司徒保重,下官告退!”

    张恒拱了拱手,带着陈宫、贾诩离开。

    可才刚走出几步,陈宫回头看了看,发现王允已经退回了尚书台内,便立刻将手中诏书一扔,一把揪住了张恒的衣领。

    “张子毅,你瞒得我好苦,今日定不与你甘休!”

    面对陈宫的忽然发疯,张恒满脸懵逼。

    “公台何为?快放开我……这可是在宫中,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快放手……”

    “不放,今日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不放!”

    陈宫满脸激动,攥得更紧了。

    “什么交代啊?”

    张恒有些心虚地缩了缩头。

    陈宫一指贾诩,“你已买通了贾文和,为何不提前告诉我,反倒把我蒙在鼓中!”

    闻言,贾诩也是一脸懵逼。

    这还有我的事儿?

    其实这事也没那么严重,毕竟张恒有自己的计划。

    但在陈宫看来,自己千里迢迢,不辞劳苦地赶来雒阳这龙潭虎穴,执行着九死一生的任务。却还得不到张恒的信任,自然心中不忿。

    欺骗我的感情,这能忍他?

    “这……”

    张恒一时语塞,忽然眼珠子一转,开口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等小事。好叫公台知晓,贾文和也是昨晚才大彻大悟,决定弃暗投明。仓促之间,来不及告知公台,还望谅解。”

    “你以为我会信?”陈宫冷笑道。

    从今日发生的一起来看,这分明是蓄谋已久的行动。

    张子毅居然敢说贾诩昨天才弃暗投明……

    呸,不要脸!

    “公台若不信,可以问文和。”张恒立刻采取了摇人策略。

    眼看两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贾诩忽然有些牙疼,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长史所言不错,在下的确是昨日……”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宫挥手打断。

    “少来这套,张子毅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居然用这等拙劣不堪的谎言!

    罢了,罢了,你既不信我,我又何苦死皮赖脸……回到徐州之后,我便向主公请辞,也好过当个边缘人。”

    说罢,陈宫拂袖而去。

    想自己为了徐州大业,不辞劳苦,不远万里,出生入死,最终却落得这么个结局,实在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公台,公台……公台且慢!”

    张恒赶紧追了上去。

    哪料陈宫压根不搭理,仍自顾自向前走去。

    张恒快步跑上去,一把拉住陈宫的袖子。

    “公台啊,其实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王司徒府中人多嘴杂,我担心走漏了风声,此间苦心,还望公台谅解。再者,公台这一年来的功劳,我可都看在眼里,如今快到封赏之时,又怎可拂袖离去。如此,岂不是置玄德公于不义境地。

    公台可知,我弄的那些空白诏书,其中就有你一份。等回到徐州之后,我立刻请玄德公在上面添上你的名字,给你一个千户侯的爵位,聊表公台之功,你看可好?”

    闻言,陈宫这才一挑眉。

    “此言当真?”

    张恒笑了,“我此生从无虚言,公台何必怀疑?”

    “好一个从无虚言!”陈宫冷笑道,“那瞒我之事,又如何分说?”

    张恒:……

    后面,贾诩从地上捡起诏书,看着前方斗嘴的两人,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看来……自己的选择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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