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攸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京城,望水泊梁山进发,刚走到陈桥驿,就发生了一件令他很不愉快的事。

    黄昏时分,突然跑了两个执旗兵,写着“少保,节度使”和“招安使,蔡攸”的两面大旗,竟然也被他们拐跑了。

    官兵们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这是个不祥之兆。

    蔡攸见此,心里也犯嘀咕。

    乐和对蔡攸说:“官家已给相公保证,相公何惧之有?”

    蔡攸一想也是,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蔡攸一行自十月十五日离开东京汴梁城,一直到十一月十一日才到达兴庆府。

    这短短的几百里路,他竟然走了二十六天。

    这一路之上,蔡攸是逢庙就跪拜,见神就烧香,用了整整一马车的香火。不管是面对佛祖,还是面对观音菩萨,亦或是面对道家的各位神灵,他都双手拈香,闭目祈祷,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乞求他们保佑自己此行顺利,一举招安江衍,让自己载誉而归。

    走到东明府时,蔡攸遇到了两个让他感觉不好的消息:

    这第一个消息就是,主张招安水泊梁山的侯蒙,突然就死了。

    这让蔡攸心里又泛起嘀咕:“是不是不该去招安水泊梁山啊?”

    第二個消息是,陈希真在这段时间将濮州给收复了,赵宋王朝的战略空间又小了,而且梁山军就在兴庆府城前扎下营寨,整日派大将前来搦战。

    于是,蔡攸突然“病倒了”,卧床不起。

    东明的官员赶紧给蔡攸找来一大群美女,日夜精心照料,加上有赵佶的口谕催促,他这才渐渐康复起来。

    蔡攸到达兴庆府时,自知仗没打好的高俅,十里相迎蔡攸。

    两人见面后,高俅好酒好菜招待蔡攸不说,还将他那些美人全都叫出来陪蔡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之后,高俅小心翼翼地询问蔡攸:“少保此来,官家可有话教少保带给高俅?”

    蔡攸挥挥手,让伺候他们的一众人等全都下去,只留下乐和一个人,然后压低声音说:“官家教我问太尉,可有取胜的把握?”

    高俅真想说:“有!”

    可问题是,高俅已经让梁山军给打怕了,所以,这样的话,他是真说不出口,他只能含糊其辞道:“若是再有一二十万援军,方有把握。”

    是。

    高俅和蔡攸都是奸臣,又都不学无术。

    可你架不住高俅和蔡攸都处于赵宋王朝的绝对权力圈啊。

    这样的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赵宋王朝还有没有兵马?尤其是“国防部长”高俅。

    简单来说:

    赵宋王朝的兵马由西北禁军(西军)、河北禁军、京畿禁军以及江南禁军组成。

    西北禁军,分为西北六路,即熙河路、秦凤路、泾原路、环庆路、鄜延路,加上关中内地的永兴军路。

    由于需要跟全民皆兵的西夏连年大战,西北六路可以说也是全民皆兵,有些地方甚至女人和孩子都能参战,至少可以当辅军。

    这也是童贯敢大量抽取西军出去作战的原因之一。

    ——只要是西夏胆敢来入侵西北六路,西北六路的民众都会帮着西军守住西北。

    有人可能想说,西北六路的人那么厉害,不如从那里筛选出来五十万炼气士,不,筛选出来一百万炼气士,调到各个战场上,赵宋王朝的麻烦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哪里会那么容易!

    首先,西北六路的人,乡土观念极重,让他们在家,怎么打仗都行,死他们都不怕,因为那在他们看来是保卫家园,而要是让他们出去打仗,可就困难了。

    其次,组建一百万,不,哪怕只是组建五十万由炼气士组成的大军,得花多少灵钱,你知道吗?

    据时任三司使的蔡襄计算,宋英宗初年,赵宋王朝全国禁军、厢兵共一百一十八万余人,需支出养兵费用每年四千八百万缗,平均下来,每人每年约四十缗。

    以此推算,组建五十万大军,一年得多出来两千万缗的灵钱。

    关键这还需要时间。

    现在如果匆忙调集,西北最多还能再抽出十五万到二十万可以出战的军队。

    可那样一来,赵宋王朝在西北的防御力量就几乎等于零了。

    有人可能想说,把防御完全交给民众不就行了嘛,西北六路不全民皆兵嘛。

    全民皆兵不假,但民再怎么说也只是民,只能打辅助,还得真正的军队带领他们,他们才能抵抗西夏的入侵,否则他们就是一盘散沙。

    而且别忘了,西军还要顶住田虎和王庆这两个大寇的扩张。

    可以说,现阶段,宋军当中就没有比西军的压力更大的军队了。

    所以,西北六路短时间内一个兵都调不出来。

    那除了西军以外,偌大的赵宋王朝就没有别的军队了?

    有。

    当然有。

    拥有上亿人口的赵宋王朝,怎么可能就这点军队?

    除了西军以外,赵宋王朝还有两大军区,河北禁军和京畿禁军。

    按说,作为防御辽国入侵主力的河北禁军,怎么也有几十万。

    可一来,河北禁军刚刚才将十万大军调到了西北六路与西军换防。

    二来,童贯南下剿方腊的时候,从河北抽调了一批河北禁军。

    三来,河北禁军如今可是赵宋王朝吃空饷最严重的地方,实际上远没有纸面上那么多。

    四来,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这几年,梁山军已经陆续消灭和吞并了大量的河北禁军。

    五来,河北已经被梁山军给封锁上了,就是还有些忠于赵宋王朝的河北禁军也离不开河北。

    总之一句话,河北禁军是指望不上的。

    再说京畿禁军。

    在高俅高太尉的努力经营下,京畿禁军的将士可是掌握了一手好技能。

    军事技能?

    当然不是。

    而是修皇宫、修假山等等建筑技能。

    高俅把赵宋王朝本该最精锐的京畿禁军变成了数十万匠人,专门用来帮赵佶大兴土木。

    以至于,现在的京畿禁军的将士,打仗肯定是不行了,但扩建皇宫、修建艮岳万岁山什么的,他们绝对专业。

    当然,高俅也没有傻到一点能打的京畿禁军都没留,毕竟,从纸面上看,京畿禁军可是有八十万之众。

    可童贯去剿方腊的时候,带走了一批京畿禁军。

    这些年来,梁山军又陆陆续续也消灭和吞并了不少京畿禁军。

    这次高俅来剿水泊梁山,可以说是将京畿禁军最后能战的将士,全都带上了。

    京畿禁军哪还有可战之兵了?

    对了,还有江南禁军。

    江南禁军的战力本就最差,如今更是,要么被江鸿飞、方腊他们给消灭了,要么被王庆给消灭了,就算剩下一点,也早就被童贯给编入剿方腊的队伍当中了。

    话说,如今童贯的压力丝毫都不比高俅小,让童贯分点兵给高俅?高俅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

    这些情况,蔡攸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但也知道一二,所以他看着高俅悠悠地说:“我大宋还有无一二十万援军给太尉,太尉不比我清楚?”

    高俅当然知道这些情况,但他说这话怎么可能没有所指?

    只见高俅吞吞吐吐地说:“朝廷……不能再征一二十万新军?”

    蔡攸说:“怎么没征?前不久刚征了二十万新军,五万补给你了,五万补给童太傅了,剩下十万补上被你带走的京畿地区的防御空缺。”

    这事,高俅自然也知道。

    高俅说这些其实是想让蔡攸劝劝赵佶,再征兵二十万。

    高俅说:“那……依少保看,朝廷可还能再征召一二十万新军?”

    蔡攸叹了口气:“唉!我来时,京城各主要街头上,全都张贴着招募武勇之人的文榜。凡是武举及第、或有才武方略、或有战功曾经战阵、或经边任大小使臣、或曾充弓马手子弟、以及诸民族有武勇敢战之人,都在征招范围之内。朝廷近来一直在招募新军。可招募实在是没有你们折损得快。且招募新军需要钱粮。现今东南被方腊所占,西南被王庆所占,西北被田虎所占,这里又被江衍所占,招兵的钱粮从何处而来?”

    听蔡攸这么说,高俅也是不禁一叹!

    高俅知道,真不是朝廷不想帮他,实在是,对于赵宋王朝来说,这形势也太过艰难了。

    蔡攸在兴庆府待了一日,高俅就派丘岳和周昂率领一万人马将蔡攸护送到对面梁山军的军营前,转交给梁山军。

    让蔡攸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是,当梁山军的将士听乐和说,蔡攸的妹妹是江鸿飞的妾室后,对蔡攸他们这行人很客气。

    很快,在梁山军的护送下,蔡攸一行就来到了梁山泊,并登上了一艘豪华座船。

    由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蔡攸不免放眼去看他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的八百里水泊。

    就见,水泊纵横,水网密布。周回港汊数千条,四方周围八百里。东连海岛,西接咸阳,南通大冶金乡,北跨青齐兖郡。其形如巨龙蜿蜒,绵延八百里,烟波浩渺,气象万千。湖水深不见底,暗流涌动,让人望而生畏。

    再看梁山泊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巍峨高耸的战船,其中两艘巨型战船甚至长四十多丈、宽十八丈、好几层楼那么高。

    这给蔡攸的心灵上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到了金沙滩后,江鸿飞并没有亲自来迎接蔡攸,而是让蔡攸没想到的蔡得章和柴进前来迎接蔡攸。

    一路之上,柴进礼貌又不失气度地为蔡攸介绍梁山……

    蔡攸看见梁山上怪石嶙峋,山路崎岖,极难攀登。山峦起伏,林木葱茏,形成了天然的防御工事。其三关雄壮,枪刀剑戟如林,兵强马壮,整座梁山就像是一座永远攻不破的堡垒!

    蔡攸心下想道:“据山临水,形势险要,交通便利,进可攻、退可守,难怪江衍做下这等大事业!”

    这一路上,蔡攸所见的军队,他们各个身穿重甲,手持利器,目光如炬,不动如钟,行动如风,两人成行,三人成列。

    最让蔡攸印象深刻的是一支具装重骑兵。他们如钢铁洪流般滚滚而来,势不可挡。他们的行进之声,如同雷霆万钧,震撼人心。他们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巍峨,令人望而生畏。

    蔡攸看得直吞咽口水,再想想他见过的那些京畿禁军。

    哪怕不懂军队,蔡攸都忍不住去想:“这是土匪草寇?我大宋能战而胜之?”

    来到宛子城,江鸿飞还是没有见蔡攸,而是让蔡夫人带着她的儿子以及蔡得章一家跟蔡攸先吃了顿家宴。

    这回,连柴进都没有作陪,只有蔡家兄弟妹三人,以及他们的家人。

    在水泊梁山吃了这么一顿家宴,让蔡攸感慨万千!

    更让蔡攸感慨的是,不论是蔡夫人,还是蔡得章,都变了。

    在蔡攸的印象当中,蔡夫人被他们父子十人惯得骄纵任性,甚至有些恶毒。

    蔡攸曾听说,梁中书有一妾室,出生在正月十五,她生日那天,人家送了一对鱼瓶儿,因此小字“瓶姐”,大名叫“李瓶儿”,他这妹妹嫉妒心甚重,李瓶儿因此始终都无法得近梁中书,只能在外书房内与养娘同住,就这样,他妹妹还声称,那李瓶儿胆敢勾引梁中书,就把李瓶儿打死,埋在后花园内。

    可如今蔡攸再见蔡夫人,发现她言谈得体,举止稳重,不骄不躁,不嫉不妒,十足贤妻良母的样子。

    蔡攸实在是想不通,江鸿飞怎么把他妹妹调教成这么乖巧懂事的?

    犹豫再三,想到以往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蔡攸还是找了个机会压低声音问蔡夫人:“可用为兄想办法将你带回去?”

    不想,蔡夫人连考虑都没考虑就拒绝了:“小妹现在过得挺好的,官人及众姐妹都待小妹不错,就不回去了。”

    蔡得章也比从前稳重了,而且黑了,也壮了,整体来看,他身上少了不少文人的气质,又多了一些干练。

    对于蔡攸的到来,蔡得章很热情,他主动跟蔡攸说了很多他现在正在做的事,像劝农,带着莱州的民众搞精盐、搞渔业……

    蔡得章说得兴致勃勃,甚至是手舞足蹈。

    蔡攸虽然有些不懂,蔡得章干得这些事有什么好骄傲的,但他发现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比从前有干劲多了。

    蔡攸也从侧面跟蔡夫人和蔡得章打听了一下江鸿飞对于招安的态度。

    可不论是蔡夫人,还是蔡得章,全都摇头,表示他们并不清楚。

    不过,蔡攸也没白跟蔡夫人和蔡得章吃这顿家宴。

    从蔡夫人和蔡得章的口中,蔡攸得知,水泊梁山治下的地区,政治清明,民众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人乐其治,而且水泊梁山的官场完全没有赵宋朝廷那些党争、贪腐、勾心斗角,有的只有良性竞争。

    用蔡得章的话来说就是:“在这里,我原来的那些毛病全都没了,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你行,伱就上,你若不行,自有行的人换了你,不会因为你是谁谁谁的甚么人,就让你德不配位。”

    初步了解水泊梁山了之后,蔡攸觉得江鸿飞很神奇,同时开始意识到,水泊梁山不是一般的强大,这种强大,不仅体现在其军事上,还有政治上。

    蔡攸甚至打从心底里畏惧水泊梁山,更畏惧缔造水泊梁山的江鸿飞。

    更有甚者,蔡攸开始隐隐觉得,赵宋王朝真不能再跟水泊梁山打了,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招安江鸿飞,不然的话,赵宋王朝可能就要灭亡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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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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