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克的这个月子做的很是舒适,因着皇上心疼她生产不易,自己又没有能在她身边陪伴,就特意让宁楚克的额娘在宫中多住些时日。 作为如今紫禁城中位分最高的女人,上面没有皇后压着她每日去景仁宫给她请安也没有,晚上也不需要在皇上身边伴驾,下没有莞嫔安常在这些让人看着心生厌烦的人来给她添麻烦,这样的快活日子过的很是享受。

    自从宁楚克生产之后,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承乾宫的守卫一点都没有比她生产之前有所松懈,反而更加严密了起来。毕竟刚刚生产完的宁楚克和刚刚出生的六阿哥此刻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宫中的孩子一向娇贵,最难养大,皇子就更是如此。

    宫里面的妃子们大多都去了圆明园,绝大多数的时候,承乾宫都是没有旁人打扰,宁楚克也乐得清闲,只是今日,承乾宫里面来了一位宁楚克熟悉又陌生的故人。

    “多年不见,太贵人风采依旧。今日日头这样烈,太贵人怎么有空来承乾宫坐坐了?”

    宁楚克坐在主位之上笑着看着这位先帝爷后宫中不受宠的太贵人,说起来她当年在宫中之时,和这位太贵人原本也没什么交集,只是因为朝瑰的缘故,平日里有些走动罢了。今日她突然造访,宁楚克也猜出来,她十有八九是为了朝瑰的婚事。

    太贵人以看见宁楚克,立马跪倒在了她的面前,她的声音之中还带着些许的哽咽,双眼通红,看起来就是哭了许久的样子。

    “求贵妃娘娘救救我的朝瑰吧,准葛尔苦寒之地,朝瑰一向娇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日子。求娘娘开恩,看在您与朝瑰自幼相识的面子上,让皇上给我的朝瑰一条活路吧。”

    朝瑰和亲准葛尔之事,宁楚克在两月之前就偶有听闻,只是当时她也曾经让白露去找过一趟朝瑰,告诉她若是她不愿意,趁着还没有昭告天下之时,此事尚且还有转机。只是白露回来之后,直说朝瑰公主哭闹不止,但却没有明言自己是否愿意,白露也问过朝瑰有无心仪之人,朝瑰也只是摇头。朝瑰的脾气向来如此,因为生母微贱,她已经习惯了忍气吞声,从来不向外人说清楚自己的所愿所想,即便是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也只是垂泪哭自己命苦。

    宁楚克自觉自己已经把话说的清楚,见朝瑰一直没有再来找白露,也没有来承乾宫求情,就以为她接受了这门婚事。毕竟朝瑰有固伦恪靖公主这个曾经远嫁蒙古,以女子之身权倾漠北,连皇上都礼让三分的姐姐,也难保朝瑰在她的影响下也想在蒙古做一名真正的掌权人。

    况且当时她本就因为孩子的事情心力交瘁,也就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朝瑰的身上。她小时候的确是和朝瑰一起玩过几年,但是朝瑰内向又腼腆,在宁楚克印象里,朝瑰多半是作为一个背景人物,太后仙逝之后,宁楚克就回了富察府,她们之间也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宁楚克能为了朝瑰和亲一事愿意去向皇上求情,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只是前些日子她还跟个闷葫芦一样默认了这门婚事,怎么到了今时今日才突然反悔?

    “太贵人此话怎讲,皇上为了给公主脸面,已经破例封了公主为固伦公主,又陪嫁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奴仆医女。如今和亲的甚至已经下达准葛尔草原,准葛尔的使者也即将来京,公主这个时候突然间反悔,怕是会引起两国失和。况且,和亲一事事关重大,本宫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已经前本宫身边的大宫女问过公主的想法,公主当时也并没有明言反对,太贵人今日突然间来了这一趟,到底是公主的意思还是太贵人的意思?”

    太贵人低头苦笑,她那么多年在宫中谨小慎微,为的就是女儿能平安长大,在成婚之日能有一个好亲事。可是皇室的女儿大多都逃不过和亲的命运,本以为她的朝瑰会因为在先帝的诸位公主之中年纪最小是个例外,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回。若只是寻常的和亲,嫁给那些蒙古的年轻亲王世子也就罢了,虽说是不如在宫里面待遇优渥,但好歹也能过几年的安生自在日子。可是太贵人一想到她花了自己毕生积蓄打听出来的消息,就忍不住害怕的浑身颤抖。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准葛尔可汗已经年过半百,如今准葛尔可汗的的诸位儿子为了争夺汗位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老可汗眼见就要魂归西天。若是我的朝瑰这时候嫁过去,估计不出一年就要守寡,英格可汗若是暴毙,朝瑰就要按照准葛尔习俗再嫁给新的部落首领,也就是即位的新可汗,从王妃之尊降为继子的妾室。

    朝瑰知道这件事情会让您为难,所以也一直没有在您面前提过。都是我这个做额娘的不好,朝瑰明明是公主之尊,却同我一样,什么事都逆来顺受,从不反抗。可是我这个做额娘的,实在是不忍心看自己的女儿遭受这样的苦楚。娘娘,求求您,求您看在朝瑰陪伴您多年的面子上,救救我的朝瑰吧……”

    宁楚克低头沉思片刻,这件事其实不算难办,只要让朝瑰找个由头晚些出嫁就好。只是宁楚克有些好奇,这个太贵人是汉人出身,她父亲不过是穷乡僻壤里的小小县令,先帝在的时候,她又不得宠爱,得到的赏赐不多。即便是太贵人攒了半辈子的家当,也不应该能够打听到这远在蒙古的权力争斗消息。

    “这件事情本宫知道了,会放在心上的。只是皇上的圣旨既然已经下了,那朝瑰和亲一事就已经木已成舟,必然是要嫁到准葛尔草原之上的,本宫再怎么尽力,这件事情也绝对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本宫能做的也只不过是让她晚些出嫁,选一个年轻又有野心些的新可汗为夫婿罢了。”

    太贵人听到宁楚克的话之后,如蒙大赦。能有这样的结果,她已经是十分满意了。她原先还担心宸贵妃不愿意帮这个忙,毕竟在后宫之中,情意是最不要紧的。

    “这个忙,本宫愿意帮您和朝瑰,是本宫有些好奇,贵人您是从哪儿听说准葛尔老可汗即将暴毙的消息的?”

    “我收买了一些在圆明园当差的下人,他们偶然间听到了莞嫔和曹贵人的对话,言语中提起了大清公主的婚嫁之事,准葛尔可汗一事,正是莞嫔娘娘提起的。”

    宁楚克坐在主位之上,眼睛望着手上的玉镯,低头不语。莞嫔,到底还是低估她了,甄家的手果然比她想象中的伸的还长。甄嬛的确是会拿捏人性的弱点的,曹贵人最紧张的就是她的女儿温宜公主。曹贵人这个人作为年世兰的智囊,掌握了华贵妃太多的把柄,年世兰做的每一件坏事基本上都有她的出谋划策,拿捏了曹贵人,基本上就是拿住了年世兰的命门。

    也怪不得皇上清算完年家之后,很快就要对甄家下手。瞧着这甄嬛和甄远道的野心,要不是因为实力不够,恐怕他们会比如今的年世兰和年羹尧还要桀骜不驯,目中无人。

    太贵人在宁楚克这儿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自然是高高兴兴的离开了承乾宫。白露做事的效率极高,宁楚克刚刚吩咐下去,她就立马和太医院的陈太医一商量,参考了甄嬛曾经用过的手段,给朝瑰下了一剂猛药,让朝瑰去刚入宫的甄嬛一样,病歪歪的躺在了床上。准葛尔即便再怎么着急求娶公主,也不得不等着公主痊愈,准葛尔现在本来就时局未定,公主晚些和亲,对于政局而言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宁楚克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岁月静好,那边的圆明园的大戏一出接着一出。安陵容因为她那和纯元相似的好嗓子成了新鲜出炉的安贵人。夏贵人的鲜活灵动让皇上对她又起了几分新鲜劲,一连宠幸了三日之后,夏冬春多了一个“旻”字为封号。甄嬛一如往日的圣宠,甚至可以随意出入皇上的书房,翻阅皇上的奏折,令六宫哗然。华贵妃的孩子因为皇上的严密保护,竟然到了四个多月也没有出什么事情。浣碧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还要单薄消瘦,肚子却大的诡异。圆明园平静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波涛汹涌的涟漪,让人心惊胆战,炎热的夏日终将过去,到了立秋这一日,这片平静终于爆发。

    在一个极为安静的深夜,皇帝差遣果郡王协助自己查明敦亲王与年羹尧谋反篡位的证据,一举拿下敦亲王等叛党,废敦亲王为庶人,幽禁宗人府,敦亲王福晋及其子女也一并废为庶人,幽禁府中,同时废八王允禩、九王允禟为庶人,幽禁宗人府,改名阿其那和塞思黑。年羹尧和敦亲王交往甚密,敦亲王的下场终于让他在这泼天的富贵中清醒了片刻,帝王无情,皇上对自己的亲弟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这个无亲无故的臣子。

    除了敦亲王之后,很快就轮到了年羹尧。帝王之情变幻莫测,当他重用你的时候,即便你带刀进宫,不敬宠妃也无甚大碍,但是当他厌弃你的时候,就算你只不过无心之间写错了几个字,也会招惹来塌天大祸。年羹尧的一纸请安奏折,不过是因为情急之下把“朝乾夕惕”四字写成了“夕阳朝乾”,就成了皇上处置他的导火索。皇上责骂他“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曾经的君臣佐使在这一瞬间化成了泡沫。

    有了甄远道和隆科多在朝中的运作,朝臣也在皇上一道道斥责年羹尧的圣旨之中揣测到了圣意,一封一封弹劾年羹尧的奏折如雪花一样纷至沓来,堆满了皇上的御案。廷臣开列其大小罪状九十二款,他平定西北的战功,在甄远道的一言一语中,都化成了他企图谋反的证据。墙倒众人推,年羹尧得势之时,他目光所见之人皆是他的挚爱亲朋,而他失宠之后,就路边路过的一只狗都恨不得踩他一脚。

    皇上打压年羹尧的第一步,就是免去年羹尧的川陕总督兼抚远大将军之职,调任杭州将军,而岳钟琪则接任川陕总督。

    到了立秋,年世兰的孩子已经有五个多月大了,原本为了让年世兰好好安胎,皇上特意嘱托,千万不要让她在生产之前得知这个消息。可是皇上最近一直忙着清算敦亲王的党羽和继续打压年羹尧,没有时间步足后宫,莞嫔和端妃钻了这个空子,找了几个新封的小答应在清凉殿门口大声讨论年羹尧被贬之事。

    “啧啧啧,真是造化弄人,曾经的川陕总督成了杭州将军,一下子从封疆大吏成了一个手上没有实权的将军,年家还真是要败落了!”

    “可不是吗?华贵妃从前这样势强凌弱,还不是仗着她哥哥有从龙之功的大功劳,如今没了年大将军这个依靠,我瞧着华贵妃这个贵妃之位恐怕也做不了多久了。”

    “姐姐说的真是,华贵妃从前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要不是皇上顾念着龙裔,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把她打入冷宫了。”

    这个时候正是用晚膳的时间,莞嫔使了银子调走了清凉殿门前的侍卫,这才让这两个小答应说话的声音一句不落的传到了年世兰的耳朵里。

    年世兰最近本就神思不宁,她隐隐觉得宫中会出大事,如今听到外面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样说话,脸上更是瞬间失去了血色。正巧在清凉殿为华贵妃诊脉的曹蔚自然也清楚的听到了外面的人故意说给年世兰听的话,看着一向桀骜不驯的年世兰神色慌张,露出了她脆弱胆怯的一面,曹蔚突然间也有些紧张。年世兰有多重视她的家人,在这些日子和她的相处中他也了解了一二,年羹尧出事,年世兰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一定会影响她腹中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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