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王翦缓缓回头,看向柳白,笑着道:“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老夫,就凭借着这位太子殿下的一番话,就信了?”

    “你是不是又觉得,老夫便是有识人之明,也不该拿着整个大秦去信?”

    柳白缓缓点头:“老将军确实慧眼,小子心中的确有如此困惑。”

    “太子是我的学生,我愿意去相信太子,但也就是如此了。”

    “大秦,不止是一个国家这么简单,更为重要的是这些百姓。”

    “柳白身为人师,可以看着太子殿下去做,若是惹出什么祸事,也不会来那么一句‘来日莫要将为师名字报出’这样的话。”

    “但柳白是大秦的丞相,要为百姓负责。”

    说完,柳白目光炯炯看向王翦。

    毒誓,确实是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

    但这个理由,放在王翦的身上,放在整个大秦的身上,不合适。

    因为牵连太甚!

    王翦笑了笑,看着柳白的眼睛,而后缓缓转身,讲起了一件事。

    “咱们大秦的这两位公子,一同奔赴北方代郡前线。”

    “天下有识之士皆知,这是始皇陛下对两位公子的考验。而考验的最后结果,是公子彻成为我大秦的太子储君。”

    “柳白,你说是为什么?”

    “太子比之扶苏&bp;,到底是哪件事做的出彩了?”

    柳白略微沉吟道:“太子所为,无非三事。”

    “其一,河西之乱后的重建,太子以建业为本,让整个安邑从战乱走出,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其二,陇西之乱,太子彻行拉拢分化之举,帮助陇西侯李信彻底平定羌人之乱,且百年之内,不复叛乱。”

    “其三,便是那代郡边境,全歼匈奴主力的战功。”

    王翦笑着转身,而后点了点头:“重建安邑,是太子的治政;陇西拉拢分化,是太子的计谋;代郡全歼匈奴主力,是太子的勇武。”

    “但真正让始皇陛下定下这位公子彻成为太子的,却是两件小事。”

    此话说出,让柳白都是有些许意外,眼眸之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小事?

    “治政是才能,计谋也是才能,勇武更是才能。但才能之外的东西,没有一个人真正看到。”

    “这个东西,是你柳白最嗤之以鼻,扶苏公子最为信奉,天下人以为如今太子最为缺失的东西。”

    “仁德。”

    从王翦口中说出‘仁德’二字,仿佛是天下最为滑稽的事情。

    要知道,这位老将军杀人,那是真的连眼睛都不眨。

    如今他开口说仁德,颇有一种屠夫提刀杀狗卖肉,而后张嘴便是‘我为天下人做事’的既视感。

    “第一件事,是军报之中提及了部分的东西。我大秦边境有一村落,名为泥刀村。”

    “匈奴欲屠戮泥刀村,借道攻伐雁门郡。”

    “可这小小的村落,却硬是抵挡了匈奴军伍数日,全村死尽,最后我大秦军伍姗姗来迟,方才全歼。”

    “而公子彻在这件事之后....饮酒大哭,入军帐,言灭匈奴之事,方才有我大秦一场大胜,定下万里草原之举。”

    王翦缓缓开口。

    这一件事,实在是太过于微不足道了,甚至可以说,在明发过来的军报之中,都是没有提及的。

    小小的泥刀村,而且不愿意入大秦户籍,只不过是镇守代郡的将领赵佗睁一支眼闭一眼方才没有剿灭,死了也便死了,更谈不上赐予什么荣耀。

    “这件事你可能知道,因为你有锦衣卫。”

    “但另一件事,锦衣卫或许便没有上报。但这一件事,或许才是羌人当真归心的原因所在。”

    “太子与扶苏公子在陇西之时,助陇西侯平定羌人叛乱。”

    “但流窜羌人甚多。”

    “就在两位公子即将离开陇西之时,有数匹马丢失。”

    “半日便被寻到,乃是羌人乱民偷盗,而后分食。”

    “士卒拔刀,欲斩杀羌人泄愤请罪,可太子却是不恼,笑问羌人幼童,可饱腹否?”

    “而后言,食肉饱腹,饥饿之下涨肚受累易病,再赐美酒,笑着离去。”

    “羌人跪地磕头,太子停车半晌,方才言曰...”

    “本公子愿为民杀马,何苦为杀马而害民乎?”

    “羌人以为仁义,故不复乱。”

    “可能连你柳白也不知道,也不可能想得到,如今陇西之地,羌人安静劳作,其族内皆言:‘愧对公子者,祖宗不佑’。”

    王翦说完这一番话,摆了摆手,示意柳白可以走了。

    柳白抿着嘴唇,将这个故事听完之后,竟是沉默了。

    扶苏的仁德,被所有人都认为是应该的,也觉得这就是大秦的仁德。

    可嬴彻的仁德,始终没有真正展现过,或者说.....他这个学生,本就是不愿意将自己的仁德展现出来。

    大秦,有一位仁德的公子,便好了。

    “多谢老将军。”

    柳白言语之中,带了恭敬之意!

    王翦今日的谈话,对于具体的事情,没有什么帮助,甚至更像是一个糟老头子啰啰嗦嗦的废话。

    但....却是极为重要。

    “柳公,咱们要不要去问问百姓?或者咱们去一趟咸阳府衙,问一下将闾公子也好啊?”

    走出将军府的大门,龙且的脑袋仿佛是灵光了一般。

    他有点不喜欢这种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只要伸手就能拿到,偏偏还要不断费尽脑子去解密的过程。

    他觉得这样好像有点病。

    “走吧,信这个老头一次,信这个小子一次。”

    柳白淡淡道。

    柳白也不喜欢,他喜欢直来直往。

    但是....一个年轻人,如果在第一次想要拿起剑,去面对一切的时候,身后有一个人,自诩是长辈,而后喋喋不休。

    那这个年轻人,一辈子都拿不起剑了。

    教导的话,说一遍就够了。当说出第二遍的时候,别说是老师了,即便是父母,那这个年轻人也会皱眉。

    至于第三遍....他的剑,可能会彻底扔掉。

    永远不要想着让别人去做一个听你话的乖宝宝,除非你希望他永远是乖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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