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增此刻被众人围着,好像百年不遇似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有恭维也有试探。

    有些高官碍于身份,拉不下脸去巴结一个阉人,便与人高谈阔论治国良策,希望这些话能通过秦增的嘴巴传到皇上耳朵里。

    事实上,秦增的确很少在这样的场合出现,更甚少与朝廷命官有私交。

    一来他性情冷淡,不喜被人前呼后拥。

    二来他身份敏感,权贵高官对他多加防范,生怕一不留神,就将自家的隐秘之事泄露给东厂。

    长泽抽空上前耳语几句,秦增起身与众人点头示意,便跟随长泽往僻静处去。

    没人敢问秦增去干什么,只一个个拔长了脖子好奇的张望,猜测穆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穆家书房中。

    四皇子站在穆元昌面前,几乎贯穿全脸的刀伤将他的面容衬得越加妖冶狰狞。

    他已经将方才石室中发生的一切合盘脱出,包括他秘密用女子制香的事情:“秦增想必已经知晓。”

    穆元昌蓦地站起,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孽子乱棍打死!

    若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惊愕他居然对皇子如此态度。

    然而四皇子面对穆元昌,的的确确要称一声“父亲”。

    “我看你是皇子做的腻了!想重新去投胎!”

    四皇子冷然抬头,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毕竟从小长在宫中,身为皇子的气势已然形成,不管他背地里是如何的扭曲变态,在人前,他就是高高在上,令人又敬又畏的四皇子。

    穆元昌看见他这样的眼神,气焰顿时被压掉大半!

    “你……唉!”

    穆元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你!你怎能做出如此败坏清誉之事,还让别人捉住我们穆家的把柄!”

    四皇子猩红着双眼,死死攥着拳头,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将李清懿剥皮抽筋!

    穆元昌到底是老谋深算,急怒之下,思绪还能迅速的冷静下来,“如此丑事,我们只能……”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有人惊慌道:“老爷,殿下,不好了,秦提督要搜查咱们府上,此时已经找到殿下独居的院子了。”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如出一辙的冷沉。

    有其他人在场,四皇子称呼穆元昌为“舅舅”,他问,“舅舅打算如何?”

    穆元昌看了他一眼,沉着脸说道:“无论秦增查出什么,殿下都要一口咬定不知此事!”

    四皇子眉目冷凝,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舅舅……”

    穆元昌抬手打断他的话,挥退小厮,才说道:“你是贵妃娘娘所育四皇子,要记住你肩背上所要担负的责任!我决不允许你有丁点闪失!”

    四皇子听着他的责骂,复杂难言。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去做什么皇子!

    别人只看到他的风光无限,可谁又清楚他从小到大活在恐惧中的感受?

    他知道自己并非皇家血脉!也知道穆家这么做是欺君灭族的大罪。

    恐惧让他如履薄冰,承受着比其他皇子更大的压力!

    穆家所有人,更是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他只觉得每天身上都背着一快巨大的石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

    菘蓝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秦增的脚步。

    她按照李清懿说的走法,带着众人一路到了四皇子困住李清懿的院子。

    秦增目光冷沉,几乎能滴出冰来。

    他一把推开院门,眯起眼睛看了看院中精致摆设,冷哼一声,问菘蓝:“入口在何处!”

    李清懿早就交代过机关所在,菘蓝几乎是撞进室内,直接朝烛台扑了过去,用力一转,暗门应声而开。

    通过宽阔的甬道,石门后隐约传来穆元昌暴怒失望的声音:“盈儿,穆家将你如珠如宝捧在手心,你怎么能做下如此丧尽天良的恶事!竟还对四皇子下如此毒手?你是要置家族安危荣辱于不顾吗!”

    秦增一行人的脚步顿在石门后,只听穆元昌说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穆家的子孙!四殿下,今日便由您作为见证,将穆盈从我穆家族谱上除名!”

    秦增听到这里,瞳孔一缩。

    这个穆元昌当真狡猾,居然是要丢卒保车么?

    他一抬手,菘蓝上前按动机括,石门轰隆一声打开。

    穆元昌惊愕回头:“秦大人?”

    秦增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看四皇子一眼,直直上了石阶,目光扫过长长的帘幕之后。

    热气升腾中,一个个迷离昏睡的女子浸泡在水中,空气中散着暖而淡的甜香。

    如果李清懿只是内宅寻常闺秀,此时恐怕已经成了四皇子的“香料”了吧!

    秦增想起那一双明亮如朝露,纯澈如秋水的眼眸,只觉得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压抑着怒气质问:“穆元昌,你穆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活捉官眷做如此勾当!李清懿人在何处?!”

    *****

    黑暗冰冷的石室中,李清懿靠在墙壁上虚弱艰难的喘息着,手中的匕首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残红。

    左脚上的鞋子已经被脱掉,脚背上有几道血口,缓缓流出的粘稠毒血在上面留下几道深色的血线,那是她放血祛毒所致。

    她已经尽全力控制毒素蔓延,可那种麻木仍旧缓缓的侵蚀着她的血肉,此时几乎整条左腿都失去了直觉。

    如果她始终无法脱身……

    李清懿咬咬牙,举起匕首在大腿根部比了比。

    石室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燃着孱弱的微光。

    此时光影交叠,勉强能照亮她脸上的狠意。

    难道重活一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

    那些她立誓要守住的东西,那些日日夜夜困扰她的谜团……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即便失去一条腿,她也要活着!

    时间在黑暗和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李清懿只能凭借自己左腿的知觉判断到底过去了多久。

    好在穆家没有使用一击毙命的毒药,想必是为了留活口逼供审讯之类的。

    一炷香,两柱香……

    时间越长,腿越麻木,李清懿的思绪却越清醒。

    她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匕首,想起前世她从李家到魏家再到秦增身边经历的种种,居然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李清懿缓缓闭了闭眼,狠下心,将匕首紧握在手中,心中计算着如何能快速的肢解一条腿而不丢失性命。

    半晌,她稳住心神,将裤腿划开,看见原本雪白的肌肤被淡淡的黑气所侵染,心知不能再耽误了。

    痛感传来的那一刻,石门轰隆一声巨响,李清懿手中的匕首停在皮肉之上。

    她眯眼看向门口,绝世出尘的男子,墨黑的头发在逆光中与玄色衣袍融为一体,游走在暴怒边缘的冷硬气息,在看见她凄惨情形的那一刻,勃发而出。

    秦增大步走进昏暗的石室,蹲下身看她腿上的伤和几乎被黑血凝注的脚,继而直视她的双目,嗓音压抑而沉郁:“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李清懿的笑容却如春花一绽:“大人。”

    秦增被她天光拂晓般的笑容一晃,心间只剩下庆幸与怜惜。

    庆幸自己没有错过她的生命,怜惜她的坚强和决绝。

    他一言不发,拽下身上的大氅裹住眼前的人儿,伸出手臂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往外走去。

    李清懿惨兮兮的靠在秦增胸膛上,被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死死环住,安心的松了口气。

    长泽和菘蓝等人被秦增身上的寒气给惊住,半个字也不敢出口,只能加快脚步一路跟在后面,时刻保持警惕。

    被帘幕遮掩的那些女子已经被东厂的人救出,暂时关押在一处石室。

    穆元昌看见秦增怀中抱着李清懿从密道之中匆匆返回,与四皇子对视一眼,心下暗叫糟糕。

    四皇子更觉悔恨,他竟不知李清懿如此狡猾,居然躲回了密道,根本没有外逃!

    秦增抱着李清懿,铁青着脸走到他们二人跟前,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四皇子,“穆家的毒,不至于没有解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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