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恢复意识时,身边只有一个老尼姑和一个有些面熟的少年。

    少年容貌俊朗,身材修长,自带一股书卷气,而他的怀里正抱着一个新制的牌位,上面用金线描着:‘先考朱公讳虎府君之灵位’,旁边则书着一行小字,‘阳上孝子朱槿奉祀’。

    “你!”

    她被那牌位供奉着的人吓到了,指着面前的少年道:“你是谁!”

    身上被用了这样久的药,此时药效才刚过,妇人吼出这句话后瞬觉脱力,手腕垂了下去,耷拉在床沿。

    这番反应,只能是认出了上面的字。

    原本还想解释这是谁的牌位的王晚晴略有惊讶。

    大周不以科举取仕,知识及文字都被上层者把控,她竟然识字。

    “我母亲这些日被邪祟侵扰,幸得高僧点拨,只有贵寺的福泽才压得住她身上的邪祟。”

    王晚晴并不答她的话,而是压着嗓子,用粗上许多的声线对身侧的老尼道:“家父生前广行善事与家慈伉俪情深,高僧言此邪祟惧此福德深厚之人,还望师太将此牌位供奉于母亲房内,待她神志清醒之时教她念经祈福,以求她早日康复,也算是为我那在泉下的父亲祈福。”

    “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老尼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立掌施礼道。

    “这是我为贵寺添置的香油钱。”王晚晴笑着将一枚荷包递给了老尼,道:“虽说家母现下神志不清,但小生还是有些许话想对家母说。”

    “阿弥陀佛,施主真乃孝子……”老尼收下那枚荷包后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妇人惊恐的盯着面前那似笑非笑的少年,直至他靠得极近这才看出他是谁。

    “你要做什么……”

    似乎是恢复了一点,妇人白了脸色质问那扮做男装步步靠近的女子道。

    “他们以为你中了邪。”王晚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手中的灵位放在了一旁的佛龛上,抽出一只放在一旁的佛香,用还燃着的烛火将其引燃。

    客房里的光线并不清晰,只是那金线描着的几个字在此时如此显眼。

    待到那香上的火焰自然熄灭后,王晚晴看向了现下还四肢虚软的妇人,“这里不会冷着你,饿着你。不过,你每日都得为这泉下之人礼佛敬香。算是你欠他的,也是你欠那从未在乎过的儿子的。”

    “若是你不想如此,那么那些姑子便会以为是你身上的邪祟作祟,会为你驱邪。而我特意告诉她们,你先前被香火烫了一下后清醒了过来。”

    王晚晴拿起那柱香,靠近床上的人,用冒着白烟还带着些许火光的那一头在她的眼皮底下晃悠。

    有那么一瞬间,那火红的焰光似乎就要触及妇人的脸颊上的皮肉。

    见妇人眼中升起的些许惊恐,王晚晴淡声道:“你也不想这东西戳在你身上吧……”

    啪嗒。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妇人的眼角滑下落在了枕上。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她凄厉的叫了起来,“我把门锁着,那些人会从窗户里翻进来。我把窗户堵着,他们就彻夜在门前鬼叫!地里的菜被踩死,养的鸡都被抢了!我只是想活着啊!我有什么错……”

    “如果我不再找个男人,你以为我会活到现在!你以为那小子就能活到现在!”她哭得惨烈,叫得凄惨,“那死鬼回来了!都不问我要跟谁就说要成全!”

    “是他嫌我,是他不要我!”

    “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弄死那些混蛋!为什么不带我走!”

    她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撑着自己的身子,指着那牌位骂道:“你他妈就不是个男人!你但凡有一点血性就不会留我到现在。”

    “你就是想看着我这样生不如死,被人指指点点!我呸!”

    她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向那牌位吐出一口唾沫,而后像是抽干了力气似的瘫倒在床。

    或许是叫得太过,妇人的声音变得是沙哑,但依旧凄厉。

    “为什么不杀了我!”

    “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不带我走……”

    在她的啜泣声中,王晚晴默默地熄了那只香,“若是你不想诵经,我不强求……”

    语毕,她打开了房门,任外面清朗的空气扑在身上。

    临走前,王晚晴将一枚银锭子放在了师太掌心,“我母亲在寺内,我会常来拜访,希望你们好生看护,我不希望再见之时她身上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施主多虑了。”师太将那银锭攥在掌心,微笑道。

    王晚晴不再多言,走向了在远处的松树下等她的小萍。

    叼着糖葫芦的小丫头看见了她,朝着她的方向高兴的挥手。

    回时的路要比来时好很多,泥土已然被连续几天的太阳烘干,不再将鞋底吸在上面。

    土黄的道路两侧是新垦出来的农田,方方正正,很是规整。里面已经有人在播种,应该是冬日里在屋里躲得太久,也饿了太久,他们耕种时卷起的裤腿下只有的类似于竹竿两条。

    播撒在田地里的稻苗很是幼嫩,只露出些许青翠的米粒般大小的芽点。在这满目的青翠里,路侧的那捧硕大的粉色很是夺目。

    立在路口的那株桃树树干粗大,估摸着五人合抱仍有不足。

    显然很是有些年月了,可枝叶繁茂得像是新植。

    只是偏向于农田的那一侧并无横枝,似乎是怕遮挡田地间的阳光被人削掉了。而路侧的那边枝干繁密无比,就算是细小的枝丫上都生满了细密的花朵,有蝶穿梭其间。细风吹过,粉白的花瓣便带着灼人的香气似雨丝般飘散。

    朱嘉禾仰着脑袋,伸出手想要捉住那些从天而降的花朵。可挥舞了许久,竟是一片都没捉住。

    抱着她的朱槿直接折下一支放在了她肉乎乎的手中。

    接着,朱嘉禾就要把那束粉色的花枝往嘴里送。

    朱槿连忙包住了她的小手,告诫道:“不能吃。”

    小娃娃未达到目的,撅起了嘴,作势要哭。

    “吃了会生病的,娘亲回来看见你生病会难过的。”朱槿低着头耐心的和这小娃娃解释着。

    听见娘亲两个字,小娃娃的眼泪还是没有收住,掉了两颗金豆子。

    他不知如何哄她,见她落泪反倒是也想起那好几日未见的人,心头又开始钝痛。

    “娘!”

    小娃娃收起泪水,伸出手往前面路口露出的人影够着。

    朱槿顺着她的手的方向望去,窥见那一高一低的两道人影,待到他反应过来时双腿已然不自觉的迈了出去,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

    在他怀里的小娃娃被颠得咯咯咯地叫,可她反倒是笑了起来,张开双臂朝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影喊着,“娘!娘娘娘!”

    王晚晴放下了手中的缰绳朝着他们迎了过去。

    在和软的春光中,她抱住了那小娃娃,仰头轻轻扫过那对漆黑的眼瞳,似问那小娃娃,实则问那块木头道:“可否想我?”

    “念之欲死。”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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