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睡了一觉的小娃娃的朱槿为这话脚下一滞,沉道:“在此没那么多规矩。”

    这声冷硬的话语从身后传来,妇人似乎是被吓到了,抖了一下,坐回了椅子上,只盯着面前的饭碗,不再说话。

    于他身后的王晚晴眉眼微垂,拉着后面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的小萍一起落了座。

    “呜呜哇哇……”

    刚刚的交谈声似乎将小娃娃彻底叫醒了,趴在父亲肩膀上就伸出小手往旁边探,要娘亲抱。

    这小家伙现在沉得很,也固执得很,若是不达目的怕是要哭唧唧上一会儿。

    今日是她的百日,自然是不想惹她落泪的。朱槿无奈只得将孩子放在了王晚晴怀里。

    落入母亲的怀抱,朱嘉禾这才安分了些,窝在娘亲的怀里哼唧了一会儿竟然睡了。

    “嘉禾。”王晚晴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可是小娃娃却只动了下手指,埋在娘亲怀里睡得更香了。

    想来也是,平日里午后她吃完奶后总是要睡上一小会儿,若是没出今天的这些,小家伙现在已经乖乖的睡了。

    虽说刚刚为了她安分些给她讲故事,倒是将她讲得睡着了,连带着旁边的小萍都眯起了眼睛。

    但这小家伙睡得不深,时间也不算长,现下瞌睡虫倒是起来了。

    王晚晴无奈,戳了一下身旁的人,道:“嘉禾睡了。”

    看着那呼吸平稳的小娃娃,朱槿略有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一枚长命锁塞在了小娃娃肉乎乎的小手里,道:“放她去睡吧。”

    见此,老者起身将袖口中藏着的东西递了过来,是一枚缀满福字的红色锦袋。

    怕惊扰这小娃娃老者声音压得低,道:“百日时剃下的胎发,可装入锦袋中,能为日后压惊用。”

    百日宴不过仪式,心意到就好。

    而小萍则拿出了一个细圈的银镯子。

    银或许并不那么贵重,但那做工很是了得。

    外面的莲花纹路类于浮雕,每一道纹路都细腻无比,抚过时绝不伤肌理。内里则篆刻着她看不懂的梵文,大抵是祈福求平安的寓意。

    显然这不是乡野之物。

    “嬷嬷说百日之时再拿出来。”

    小萍将镯子套在了小娃娃伸出来的小爪子上,“算是我和嬷嬷一起的心意。”

    “那周岁之礼是不是也准备了……”王晚晴眉头微皱,轻声问道。

    当时那一大块金砖就足以让她震惊。

    不是银票,不是田铺,而是哪怕在乱世中也极好流通的黄金。

    而这百日和周岁是孩子出生后最中重要的节点,她没料到林嬷嬷竟然连这一层面都想到了。

    “嗯。”小萍点头,但又像是有些许纠结,皱眉道:“但是嬷嬷还不让我告诉你。”

    “我明白。”王晚晴有些许无奈的看着这有些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轻道:“我替嘉禾谢谢你这小姨,也谢谢嬷嬷细腻的心思。”

    现下倒是释、道两家的祝福都有了。

    “嘿嘿……”小萍有些许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今日……是这孩子百岁?”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从对侧传来。

    老者默默地低下了头。

    他更是心虚。

    明明知道今日是嘉禾百岁,也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这妇人带来。

    原本低着头的妇人正盯着那位于众人焦点中的已经睡着了的小家伙,那孩子虽说穿着破布衣但很是可爱。

    唇红肤白,气色红润,就像是过年时会贴的年画娃娃。

    小娃娃虽说闭着眼睛,五官十分有七分和身侧的男人相像,那眉眼间的英气也是一脉相承。若是睁开眼睛,怕是会更像。

    “嘉禾今日恰好满百日。”握住身旁略有低沉的人的手后,王晚晴含笑答道。

    听见声音,原本不敢将目光乱唤的妇人抬眼望了一下对面的说话的女子。

    只觉晃了一下眼。

    她很是年少,乌黑的长发用一条浅色的发带束着,并无多的坠饰却越显得其容貌卓绝,好似邻水自照的芙蓉。或许是因为她神色过于温和,竟然透出些许慈悲来,仿若叶间疏落的日光,宁静而平和,让人看着想要亲近,却又怕轻薄了她。

    妇人莫名有些窘迫,极其不自然的抚过自己稀疏的发顶。

    “阿姐。”许是妇人盯着王晚晴看了太久,引起小萍的警觉,拧着眉头唤了一声。

    王晚晴自是注意到了妇人的目光,安抚性的按了一下小萍的手,道:“嘉禾怕是累了,我送她去睡一会儿。”

    闻言,小萍皱了下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朱槿,而后是不太熟的老者,还有那根本不认识的妇人,道:“我也去。”

    王晚晴失笑,便也由着她了。

    这些天小萍与朱槿之间虽说不是刀剑相向,也可以说是剑拔弩张。

    有她在时还好,可她不在时很是难言。

    小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林嬷嬷,还有……

    兄长。

    将小家伙放在铺得软软的摇篮里,王晚晴莫名有些心悸。

    她展开那张收好的纸张,指尖抚过上面的墨迹。

    “我与兄长先前当真交集颇少?”

    这不是王晚晴第一次问了,小萍的回复依旧。

    “虽说有些记不清了,但我知道长公子十五岁之前皆在书院,鲜少回府,每次节庆休沐,都是在书房温书。倒是也因为宫中宴请回来过,但也少得很。入仕后,回府便更少了。”

    王晚晴点头,但总觉不是这样简单,可实在毫无头绪。

    罢了,总归是日后再也不见,何必再纠结。

    瞧着睡得正酣的小娃娃,王晚晴笑了一下。

    这个名字也算是他送你的,算得上这素未谋面的舅舅的一份礼物。

    回到饭桌上时,王晚晴觉察到气氛有些许不对。

    朱槿周身气压更低沉了些,仿若可以滴出水来。

    妇人则是低着头,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抹眼泪。

    老者则是满脸的唏嘘。

    “纵有千般不对,但她终归是你的生母,这是割不断的,你怎可把她送去庵里。”老者开了口。

    朱槿不语,剑眉横斜,似在冷笑。

    周遭的气氛又低了些。

    “我有一问。”

    这声音语调柔和,抬头望去,说话者笑容盈盈,和软至极。

    似乎是以为她会替自己说话,妇人也不再落泪,看向了她。

    “若是未有此次变数,你是否还会来寻这个儿子。”王晚晴声音和缓,语速未有半分咄咄逼人之处,可就是让人觉压迫。

    妇人脸上白了些,低下头半天未有话出来。

    “可她毕竟……”

    老者还想说些什么,几个字才出口便被王晚晴用话堵了。

    “他日若是我的生父落魄之时求我收留,师祖可会和今日一样劝他那般劝我?”

    没料到她会如此说,老者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老脸倒是憋红了。

    “正午已过,饭食怕是凉了些许,姑且将就用吧。”

    王晚晴坐在朱槿身侧,笑容和煦。而在桌下,她的手已然搭在了朱槿握成了拳的掌上,安抚般在他的手背上揉了揉。

    那紧绷着的人张开五指,将那温软的柔夷反扣在掌心,久久未放。那漆黑的瞳孔也随之偏了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不饿吗?”王晚晴夹起一片在眼前的青菜放在了他碗里,轻声问道。

    朱槿低下眉,用左手拾起平放在碗上的筷子,将那青菜送往口中。

    不得不说,动作很是笨拙。

    以后有你牵的时候。

    王晚晴想如此说,但想了想。

    他想牵便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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