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好像和他开了个玩笑。

    朱槿抬头望向微黑的天穹。

    他明明才触及那段月光,却又毫不留情的在他眼前打碎。

    或是感觉到他此刻的绝望,老者看向他,道:“此事了后,我便去南疆走一趟……”

    老者并未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哪怕去了南疆,他也无法对朱槿有个确切的承诺。

    清风吹开了被云雾遮挡住的月华,落在人身上像是一层霜。

    月牙儿在朱槿漆黑的眼眸中化作了一汪萤火,星星点点,流淌不绝。

    小时候在边疆他坐喜欢在父亲的肩头看月。

    后来草及腰,月盈昃,万家灯火错落,从未有一盏属于他。

    他已经不记得是怎样回到的那茅草屋中的了。

    虽说依旧四面漏风,但因着现下也算是有了官职在身,不用和其他人挤在一起。不过,这屋里倒是多了两个探子,一个窝在床底,一个匍匐在房顶。

    如同未察觉那般,朱槿脱了外袍鞋袜,和衣躺在床上。而压在被子下的那只手按在了心口的那封信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朱槿合上目,心已然越过了重重山峦,贴在了那豆紫色帘帐后陷在梦乡中的人身上。

    可我无法与你共白头了……

    鸡鸣声响起时,村内的不少农户都已然在田里忙活了。

    槐花村今年春夏交接之际雨水很多本就影响了收成,而现下正是收割晾晒时节,不知怎的也阴雨连绵,村中农户不得不趁着这一两日零散的阳光抢收这已然在稻穗上成熟了的稻谷。

    直至九月中旬,村中那应该回村的青壮年还没有丝毫的音讯,倒是有些有几例死讯传来。

    尸身并未带回来,但官府给的说法一致,因公殉职。

    赔了些许丧葬费算是结束。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的九月份要比往常要冷一些。雨水落在田地里,那些来不及的收起来的稻谷已然在谷穗上发青了。而村子里面的青壮有一部分被拨走了,人手不足,抢收困难。

    毫无疑问,要减产。

    鸡又鸣了几声,直至小梨花因为饿得来爬自己床了,王晚晴才起来。

    她月份是越发的大了,行动很是不便,哪怕只是穿鞋子也很是费劲。

    “走吧!”理好衣物后,王晚晴低头对那翘着尾巴的小梨花道。

    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小梨花先她一步跑到了厨房里,在摆放在一旁的矮凳上乖乖的蹲着。

    她最近很是懒散,有时都日上三竿了也不见得会起身。

    肯定是这小家伙闹的。

    王晚晴毫不留情的将这锅扣在了自己腹中已然七个多月的小家伙身上。

    将火生起来后,小家伙醒了,似乎是不满于自己娘亲给自己背上的锅,轻轻地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王晚晴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在已然沸腾了的水里丢下了自己揉好了的面疙瘩,再加上几片昨日在地里面采的青菜。又给自己卧了两个鸡蛋,早餐也算是就这样完成了。

    盛了几个面疙瘩到小梨花的碗里,王晚晴便开一个人开始用餐。

    罗大嫂家里有十几亩地,这时候要在地里面忙活,且罗双柱还没回来,只能将大拴和小拴丢在了外婆家,但偶尔的时候还是会串门的。

    随着那些并未回到村的青壮年死讯一起传来的消息,还有朱槿得了京城中的大官的赏识,前途无限。

    那位大官便是王玉臣了。

    虽从未见过他,但王晚晴对他有着莫名的信任。

    至于他和原主有何种情分,她不得而知。但她能知道的是,原主绝非外人见到的那般蠢笨。

    这层丑名,更像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无论是林嬷嬷、小萍、王玉臣都愿意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救她,显然,她很绝非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女。

    甚至……

    王晚晴抚过自己的脸,她无比清楚自己现下的这张脸是何等容色。

    可能不至于倾国,但也足以倾城。

    大周以女子纤弱为美,无论是王梓意,王静姝还是她赴宴时见到的世家贵女们,个个都是纤弱美人。只有原主如此独树一帜……

    这或许亦是她有意为之。

    王晚晴眸色微动。

    她现下能想到原主如此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与太子之间的婚约。

    原主并不想嫁给李自渊,甚至于愿意毁掉自己的名声、容貌也在所不惜。

    那她想要什么呢?

    王晚晴自问,不自禁的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外面铺了一层细雨,水气氤氲,山雾相连,偶尔有飞鸟掠过,孤声凄凉。

    名、利、权、势……

    这些对于王家嫡长女王婉清而言,皆唾手可得。

    那便只有……

    ‘情’

    可思来想去后,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高。

    原主如此身份,她日后所嫁之人必定是家族一再权衡的抉择,落不到她自己选择的份上。

    除非,她想嫁的人在王家抉择的范围之内。

    可从服侍的人口中得知原主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王晚晴实在是想不到谁是她的心上人。

    况且原主是八岁时被赐婚的,而开始发胖的年岁却在十一岁的时候,且那时对原主而言最为影响最为重大的是生母的逝世。

    守灵时撞见了邪祟……

    说实话,王晚晴觉得这个说法太过于玄乎。

    她着实是没思绪,毕竟她并没有原主的记忆。

    收拾好碗筷后,院门传来了极其猛烈的叩门声,声音沉闷,像是要将门拍掉了那般。

    王晚晴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立在门后数步,开口问道:“是谁?”

    并未有答复,不过那敲门的声音更大了些,频率也更加急促,如若擂鼓。

    紧了紧套在手腕上的袖箭,王晚晴并未开门。

    一声未答,太过于可疑。

    “啪!”

    门不再响了,也未有震动,只是从旁边的墙扔出来一个纸团。

    受疑惑和好奇裹挟着,王晚晴捡起了地上那一团被雨水晕的湿润的纸张。

    墨迹晕染了一片,但上面的两个字依旧清楚。

    ‘快逃’

    王晚晴整个人贴在门前,从其中细微的缝隙间往外看。只看见窄窄的一隙花草树木。

    “啪!”

    又是一个纸团,展开后,上面落了五个字。

    ‘刘家要害你’

    刘家?

    记忆在疯狂翻涌,王晚晴只能想到此地豪绅。

    当时还来了个媒婆,说是要给自己和刘家老爷做媒,当他的续弦。

    将怀中的匕首拿出来背在身后,王晚晴才缓缓地开了门。

    或许是门打开的声响太过于沉,那站在墙根子准备往里面再投几个纸团子的人立马跑了到了门前。

    “马姐姐……”

    他的声音沙哑且低微,人比之前看见的瘦了许多,颧骨也更明显了些,往外突着。

    陈盛典张着嘴,费力的从中发出几个若有若无的字。

    “他们要害你,快走……”

    他的脖子上横亘着一条很醒目的疤痕,新长出来的皮肉还透着几分红粉。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话并不可信,陈盛典打开了另一张纸团。

    ‘赵立设计我,想让我辱你清白,被朱大哥厌弃。’

    他又打开一张。

    ‘刘家想要招他为婿。’

    ‘他们要害你。’

    陈盛典眼眶很红,眼眸中带着湿意。他身上披着的蓑衣还带着水气,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珠。

    不远处便是那只青驴,正在‘咴儿,咴儿’的叫着。

    面对如此状况,王晚晴将背后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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