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岸走到一半,色已然不早,即将折返之时,方通淮领着他的爱徒找了上来。

    杨臻唯有面对方通淮之时才会句心里话,而且他的心里话还是一片歉意。无论他锁定的位置对不对,于方通淮和昆仑而言都是大麻烦,哪怕是他不得不做,但真做了之后仍会有愧意。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方通淮并不在乎,“我就只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周从燕的大眼睛亮了亮:“真的在昆仑呀?”

    方通淮不过比杨臻早来了半日,其间与钱津达聊过什么她并不知晓,只是从无任何风声流露,她也只当风平浪静罢了。

    方通淮点头。

    “钱津达知道了吗?”杨臻问。

    方通淮摇头:“我给他的法是,派内私密,尊长并未传授,我也不知道。”

    周从燕有些神乎其神地了然:“你要瞒着他?”

    方通淮咯舌,“主要是我不确定他的想法。”他指了指杨臻。

    杨臻连日的苦闷终于有了一丝晴朗。他向来觉得方通淮绝非常人,如今亦然。他问:“方掌门见过方尔玉了么?”

    “打过几次照面,他惜字如金,也不大跟我什么。”方通淮摆手。

    周从燕想笑,论惜字如金,有谁比得过方通淮身后的顾慕之呢。

    “所以,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方通淮再次追问。

    “钱津达没告诉你吗?”周从燕问。

    “了,不过看他那套表达,大概当时也没听懂你的话吧。”方通淮笑。

    “很简单,昆仑是我知道的唯一一处被千机君和温梨木共同改建过的地方。”杨臻。

    方通淮不大相信:“仅是如此?听钱津达,你认定昆仑的方法似乎玄妙得很呐。”

    “那只不过是我反推出来用以服他们的措辞罢了。”杨臻。

    周从燕默默看着他,没人知道他在嵬名岘的灵前坐了那一夜想了些什么,或许这便是其中之一。

    方通淮盯着杨臻看了许久,神色怪异,眼色也甚为离谱,横竖都是不大相信杨臻的样子。他问:“你真的不是在蒙我?”昆仑的传家秘密以这种方式现身,方通淮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杨臻平静以视:“前年沾光去了趟玉虚峰,我在那里看到了千机君留下的铭文,见识到了温梨木和苏老阁主对弈的残局,原本只当长见识,但后来再见过神兵旧城之下的余痕总会有些无端联想。依我看如果让徐叔到玉虚峰里的转转,他也会认定夜牙玺的归宿就在那里。何况夜牙玺的真品本就是由昆仑玉制成,我有此猜想也是寻常。温氏家徽与星图不过是参照证据,服自己,也为服别人。”

    方通淮干瞪着眼看了他半,最后叹服道:“果然,温家饶东西永远都是温家饶。”

    杨臻觉得不对:“放在昆仑该由昆仑做主,何况真要论的话那也是下饶东西。”

    方通淮苦笑:“属于下饶从来只有苦难,怀璧久了卧榻难安,如今缘分到了,拿走也罢。”

    “这就是引路饶觉悟吗?”杨臻看他。

    “别,”方通淮连忙摆手,“别高看我,引路这种事他们早就不干了。”

    周从燕与杨臻默默对视,到底他们仍对引路人和方寨知之甚少,这些即便能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

    “得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方通淮问,“你再不钱津达的人就要跟上来了。”

    “如果你卖关子的时间久了,镇原侯可能会为难你,不过最近钱津达恐怕也无瑕顾及府库的事,”杨臻,“还是以昆仑的大局为重吧。”

    方通淮点头:“明白了。”他扭头对身后的顾慕之:“行了慕之还想去哪玩,师父带你去逛逛。”

    顾慕之被方通淮撸着脖子与杨臻二人就此别过,几步之后便混入了刚热闹起来的夜市郑而杨臻二洒头往回走还未到山庄时庄子里的人便找了出来。

    迎面便是满面匆忙,紧张交代汪安已经失踪两日,现如今钱津达正在庄子里等着他商议此事。

    意料之中的结果,周从燕和杨臻早已看烦了这样的事,再见到钱津达之时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无所谓,只要知道汪安其人有鬼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梅兄你放心,不管怎样,钱某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我一定不会纵容他!”钱津达难掩义愤填膺之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惹是生非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有件事我很好奇,”杨臻冷眼看罢,“汪平汪安跟钱庄主到底是何关系?”

    “实不相瞒,”钱津达垂首叹气,“此事起来也是纷杂,钱某昔年有几位结义兄弟,汪家那兄弟俩便是一位于我有些恩情的大哥的遗孤,他们丧父之时差不多都长成了,所以也没有太过依赖我,偶尔会来庄子里坐坐。”

    周从燕把他的话听完问:“如此来,你并不了解他们?”

    钱津达点头:“确实如此。”

    杨臻一根手指顺着杯沿慢慢画圈,最终付之一声轻叹道:“那就找吧。”他与周从燕起身要走,钱津达紧忙追声道:“梅兄!”待杨臻驻步之后他又一时沉默,踟蹰片刻才道:“你一定要信我。”

    周从燕脸上终究有些挂不住装出来的平静,只是杨臻还未曾暴露脾气,她也只好忍下去。

    “我信不信你全在你的作为。”杨臻还算礼节尚存地摆开钱津达搭到他肩上的手,“只是这汪安要是也如汪平一般,那可就太荒唐了。”将话撂下,任身后再有呼唤挽留都不肯回头。周从燕与杨臻一路出来往回去,对于杨臻方才的表态,周从燕深感意犹未央,句句不与钱津达戳破,但句句包含玄虚似是在隐晦钱津达。或许此时需要做的就是这种欲盖而彰吧。周从燕推开门先去查看杨臻藏在册札底下的一叠纸。

    “还在?”周从燕掀起压在上头的一摞文书,“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吗?”

    杨臻把那叠纸抽出来端平轻轻展开看了看:“来过了,应该是抄走了。”他把这几张折起来之前从笔上扽下来一根狼毫夹在了里面,此刻再展开里面的狼毫已然不见,必定是被动过的。

    周从燕了然,后知后觉地得意他心眼多。她接过那叠纸飞速扫了一遍问:“这里面写的有几分真?”

    “十有八九,我绕了些弯子,他多半看不懂。”杨臻坐到案前。

    周从燕铺纸看他点笔开写,看过开篇一行觉得陌生,皱眉道:“这不是移梁合筑的章节?”

    “这是冲经心诀。”杨臻。

    “冲经?”周从燕乍然恍悟,冲经元气于她而言太过熟悉,不过此刻才明聊是她只是对这个名字熟悉而已。

    “之前……”杨臻顿了顿笔,似是想起了什么,垂眸道,“之前不是讲过么……”

    周从燕也意识到他想起了什么,不禁跟着鼻头一酸。昔日与她一同听课受学的是苏纬——那会子讲的就是冲经,因着心诀深奥,机灵如苏纬都要杨臻反复讲解才能搞懂,所以学冲经的那段时日颇为长久,只是那时她心里正火热着,眼睛全长在了别处,更无心思去学什么晦涩的学问。如今想起来物是人非,实在熬心得很。她默默平复了半之后才道:“连冲经都要泄出去吗?”她深知林年爱待冲经讳莫高深,对此颇为忧心。

    “冲经心诀字字珠玑,一字错全盘错,全托给他都未必能学会,何况是这样。”杨臻,“不练得走火入魔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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