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让人心生敬畏,周从燕头一回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从前杨臻放肆的痛快。

    张白鹭也是明白了周从燕的不寻常之处,不过他只是稍微矜持了一些,却并未彻底放弃。这等巾帼之姿,不正是他一直所求的女侠该有的么?

    在以为杨臻无事之后,周从燕便能安安心心地跟着竹叶青学本事了。武陵源是个好地方,不管是养老修仙还是学本事,都有足够广阔的施展之域。

    竹叶青领着她,在武陵源到处逛,偶尔也会跟上一个上山串门的黄拂衣,不过也就是两三回,再往后就被吓得不敢再凑热闹了。张白鹭倒还好,不至于对周从燕纠缠不放,但却能对她做到随叫随到、有求必应。

    周从燕胳肢窝底下挂着个书袋,里头装了几本竹叶青塞给她的毒物集,早在出门之前竹叶青就让她背过了,可她虽识字却没怎么用过,让她背这些晦涩的东西实在有些难为人。从前杨臻也只交给她一些有意思的、她想学的东西罢了。如今她是临阵磨枪,前头竹叶青提溜着把柴刀走着,后头她跟着边走边背,不快又难光。

    “你看看这个。”竹叶青一指溪边草甸上的一丛亭立的穗花。

    周从燕围着花丛仔细观察了两圈,这花颜色白中泛蓝,每支竖立的花杆上都开满了一串燕子模样的花,再观茎叶,细条开叉,形状也大致相近。她道:“应该是飞燕草吧,只不过颜色给书上写的不太一样。”

    “对,确实是飞燕草。”竹叶青面色欣慰地肯定道,“具体?”

    周从燕瞬间得意了许多:“毒在根部,味苦性寒。”

    竹叶青又是点头。

    周从燕开心了,学着杨臻和竹叶青的样子,从飞燕草丛中摘了片叶子塞进嘴里嚼着细品了品:“叶子里也有点苦味。”

    竹叶青的笑有些奇怪,:“这是丛飞燕草是变种,白蓝飞燕,记住了?”

    周从燕笑嘻嘻地点头,咂了咂嘴又道:“还有些发涩。”

    “这个变种色下渗毒上行,所以毒不止于根,你那不是涩感,而是舌头麻了。”竹叶青。

    “你……”周从燕瞪了眼,再欲张嘴抨击这个后娘之时舌头却已经不听她使唤了。她急得直跺脚,这个老女人坑她不是一两回了,上次就是她直接被毒翻了所以才吓得黄拂衣不敢来和她作伴。

    竹叶青瞧着她这副跳脚的样子十分欢乐,朝那堆飞燕草扬了扬下巴:“花芯儿能解毒。”

    周从燕都快急出泪来了,薅了两朵花搁嘴里使劲嘬了一会儿后才慢慢缓了过来。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竹叶青这是亲娘糟蹋亲闺女,越来越实在了。

    竹叶青从周从燕的背篓里拎出把三叉的锄头,从草甸上刨出了两株飞燕草,去叶留根之后只把两条带土的根扔进了她的背篓。“走吧。”竹叶青把锄头塞给周从燕,扭头便走。

    周从燕调弄了一下舌头后吆喝她:“喂,不留着点花吗?不然用什么解毒啊?”

    竹叶青十二分地不屑道:“解毒是神医的事儿,不归咱们下毒的人管。”

    周从燕眼看着她的背影,撇嘴嘀咕道:“那你还知道花芯能解毒?”她嫌弃着,趁竹叶青不注意,捞手掰了一串花穗塞进怀兜里。

    沿着山路往下溜达时,她们在一处山涧口偶遇了一湾池塘。老远一看,周从燕便不得不叹服武陵源的滋养与神奇,冬日里还能把荷花养开,这地灵程度怕是要赶上药师谷了吧。

    走到近处,周从燕才看清池塘上竖着的这些花似乎有些不太一样,而且还并非荷花。从前她是不分莲与荷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刁难却让她不自觉地养成了见物辨物的习惯。

    这些莲花的颜色便十分另类,寻常莲花多见红、紫、黄三色作底,纯白的莲花已是少见,更何况是这种青色的莲花。

    竹叶青旁观着周从燕的样子,笑问:“怎么,又想去尝尝了?”

    周从燕扭头直接给了她一个大白眼道:“你是不是我亲娘啊?”

    “当然,你又这么问我?”竹叶青乐了。

    周从燕印象里是有青莲这个东西的。她问:“你们五毒宗不是有银斑青莲吗?你想药死我?”

    “哟呵?你连这都知道?”竹叶青有些意外。

    “逸兴叔他不就是中了那玩意儿才横躺了十七年嘛。”周从燕。

    发生在秋逸兴身上的事,五毒宗的人大概都知道。此事无可自豪,不过仔细一算竹叶青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十七年?”她问,“我没记错时间的话应该有十八年多了吧?”

    周从燕也又算了一遍:“就是十七年啊,从甜儿出生之前到去年,十七年没错啊。”

    “去年?”这回总是轮到竹叶青受惊了,“他是死了还是醒了?”话是这么问,但后一种可能在她看来几乎是绝无可能的。

    她们娘俩去逆元的时候秋逸兴还在昆仑呢,旁人都在担心百里启遇上她,她也就只留意百里启了,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缺零什么。

    “醒了呀,就是佟哥和林神医治好的。”周从燕。

    竹叶青良久都没接受这个事实,她慢腾腾地坐到了池塘边,啧啧称奇道:“银斑青莲竟然能解?十七年啊……”时隔多年的沧桑,现在想起来她仿佛还能清晰地看到隗毒老鬼蹲守在水泡子边上等花开等花长斑的愁苦模样。耗费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捣鼓出来的东西,到底也是用了二十年的时间被破解。

    “你想知道佟哥他们是怎么解的吗?”周从燕引逗道。竹叶青的神色被她尽收眼底,虽然看上去流绪微梦,但正如为娘的能猜透闺女的心思一样,周从燕也敏感于竹叶青这种看似不动声色的痕迹。

    竹叶青没话。她玩毒的人不在意解毒之法并不是空口吹嘘,不过即便是隗毒老鬼在时,也会因自己丢出去的毒被林年爱解掉而心痒难耐好些日子。

    “佟哥他是在山海阁查出线索来的。其实林神医好像早就把解药研究得差不多了,只是差一味药引子所以一直没敢直接用在兴叔身上,去年兴叔的情况急转直下,他们爷俩儿才不得已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周从燕如竹叶青所愿地解释道。

    “可……若是知道山海阁有线索,为何会一直拖延十七年呢?”竹叶青困惑不减反增。

    “这个我也是后来仔细问了阿衡才知道的。”周从燕,“三叶白葵的事记在《东君溧阳传》里,而《东君溧阳传》是三四年前刚整理成书的。”

    “三叶白葵?”竹叶青有些明白了,“原来如此啊,三叶白葵是东瀛之花,怪不得了。”

    “东瀛啊?”周从燕眨眼。如今她见识渐长,不再如从前那般一问三不知、一词三回问。起东瀛她也知道,之前在江郎山造乱的那几个人里就有百花坞的倭人——哎嗨?那会子鸿踏雪还百花坞的女人是追着剑仙过来的,这不就串起来一半了嘛……

    竹叶青一耷拉手从把池外沿的一朵青莲崴了下来,她从莲心中抠出了一枚指指甲盖大的莲子直接扔进了嘴里:“造得因中因,遭得果中果啊。”

    此举此语,让周从燕一瞬间觉得她在自杀,急得一把夺走了她手中的青莲筛糠道:“你这是干嘛!”

    竹叶青咂了咂舌尖上的甜丝苦劲噗笑道:“银斑青莲,毒在银斑,药在青莲,莲子养心安神,这点大夫的行活儿你那佟哥没教过你吗?”

    周从燕难免窘迫,她当然知道莲子有何功效,但有剧毒之嫌的青莲莲子她可就不敢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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