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围场定策之后,皇宫中就先后发生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皇宫御苑里来了近千名工匠。

    因为铁锅要在太液池旁边,建造一座船坞,还要在御苑里建造一艘大龙船。

    而且,船坞和大龙船的总设计师,竟然是铁锅自己。

    原先空旷的御苑顿时热闹起来。在御苑边上,到处可见一座座临时搭建的帐篷。

    “工匠”们就住在御苑里,按照铁锅的设计,建造船坞和大龙船。

    第二件事是负责皇宫安全的侍卫亲军,突然调走了一部分,去看守京城外几处水闸和皇家寺院。

    这个莫名其妙的建议居然还是哈麻提出来的,铁锅同意了。

    这就让侍卫亲军变少了很多。特别是毗邻太平王府那一片,连日常巡逻都取消了。

    六月廿五,延春阁最后一间房子里,皇后答纳失里虔诚地跪拜在佛前,嘴里念念有词。

    她前面放着一尊极其精致的木佛,是用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十分罕见。

    一会,门外响起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一名宫女推门进来,随手把门关上,手里还捧着一沓图纸。

    “娘娘,这些全是陛下扔掉的图纸,是我从方构那里讨来的。

    这些,我曾拿给宫外造船的名匠看过。他陛下的构思巧妙,已远胜过一般工匠。

    可是陛下看来,还是不满意,想要精益求精。听原先快建好的大龙船,又被拆了下来,准备重建。”

    那宫女把这沓图纸放在桌子上,心翼翼地对答纳失里道。

    答纳失里翻了翻眼前的图纸,不屑地道:“什么构思巧妙,不过拍皇帝马屁罢了。哼,就把心思放在这上面,玩物丧志。”

    那宫女知道皇后心情不好,低下头,并不搭话。

    答纳失里发呆了一会,缓缓地问道:“铜玉,你,他有多久没来延春阁过夜了?”

    铜玉想了想,道:“大概,有一个半月了吧。”

    答纳失里叹了一声,道:“是整整五十六了。”

    一会,答纳失里又恨恨地问道:“这几,铁锅他一直在贱人那里吗,有没有去别的嫔妃那里过夜?”

    “回娘娘,我仔细打听过,陛下一直就在贱人那里过夜,没去别处。”

    这宫女铜玉不敢像皇后一样,直呼皇帝的名,但却敢称呼奇妃为贱人。

    “你一会出宫买胭脂的时候,顺便去趟太平王府,就皇帝近日独宠奇妃,未有变。”

    铜玉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答纳失里看着眼前这沓图纸,眼神中开始露出恶毒之意,疯狂地撕着图纸。图纸化作一张张碎片,掉落在地上。

    当晚上亥时,听雪轩周边一片寂静。这个时候,除了值夜的人,其他太监和宫女早已入睡。

    听雪轩后面的门有一条径。

    径往前延伸一段,又分成两条道。向左是前往延春阁的方向,向右是前往御苑的方向。

    平时在白,听雪轩后门的径就很少有人走动。

    自从皇帝兴致勃勃,要在宫里兴建大龙船后,这条径边上到处堆放着各种木料,甚至把前往延春阁的路,堵死了。

    此时,却有十几人站立在一堆木料旁边,一声不吭,眼睛却全看着听雪轩的后门。中间为首之人正是方构。

    一会,后门被推开了。奇妃和铁锅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方构几人见状,赶紧提着灯笼,走到前头,准备领路。

    “今晚路滑,陛下心。”

    “嗯,你回去吧。”

    奇妃应了一声,并不急着回去,直到看不见铁锅的身影,才转身回去。一旁的宫女走上前,关上了后门。

    ……

    御苑的西北角,搭建了许多帐篷。

    我穿着工匠的衣服,正坐在其中最大的帐篷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帐篷里还有星阵、磐石两人。

    他们显然比我更加无聊,分别坐在两张简易床上,大眼瞪眼,无所事事。

    这大帐篷本应可以供几十人居住。现在只供我们三人居住,却意外地显得狭窄。

    因为,帐篷里的屏风后面,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各种武器和盔甲。

    这时,帐幕被掀开了。方构走了进来,笑嘻嘻地道:“雷学士,陛下有请。”

    “好。”

    我放下书,跟随方构,走进一间帐篷。这帐篷外观上和别间并无差异,但里面的布置却十分精致,应有尽樱

    中间坐着一人,正是铁锅。

    “快来,陪朕下一盘。”

    铁锅前面有一个棋桌,上面放着一个围棋棋盘,和两盒棋子,一黑一白。

    “陛下,这么晚了。要不,臣明再陪你下吧。”

    “快坐下,朕现在又不困。”

    看铁锅兴趣正浓,我只好坐在他对面,在棋盘的四个对角星上,摆上四个座子,两黑两白。

    “陛下,请!”

    “好。”

    铁锅拈起白子,沉思一会,把第一手棋放在了棋盘的元上。方构给我们添了茶后,便悄然走出帐篷外。

    这围棋,我和铁锅当年在大圆寺时,就看秋江长老和别人下过。

    只是当时的我们年少好动,仅仅知道围棋的游戏规则,并不喜欢下棋。

    铁锅初入皇宫时,发现宫中不少人喜欢下棋,当时闲来无事的他,便也渐渐喜欢上了下围棋。

    我之所以下围棋,纯粹就是为了迎合铁锅。两人对坐无言时,手谈一把,倒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我虽学棋时间比较短,但已后来者居上,棋艺胜过了铁锅。

    只是,铁锅对此是断然不肯承认的。所以,我们对弈,他都执白棋。通常的话是棋艺高者,执白棋。

    “阿秀,近来如何?”

    下着下着,铁锅突然问了一句。

    “阿秀,她很好。”

    “真的?我听,你常在外面灯红酒绿。可别冷落了阿秀,让她受了委屈。那朕定不饶你。”

    铁锅的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

    “臣绝不敢,臣那只是应酬罢了。”

    “这段时间来,我每晚都从听雪轩出来,搬到此处入寝,常常就会梦起你、我和阿秀,在静江的日子。

    那时候,我们几人一起打猎,一起喝酒,没有任何烦心事。

    如今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却要处处心,处处提防。要演戏给她们看。”

    完,铁锅长叹了一声。

    “陛下不必烦心。等剿清乱党,陛下就可以安心住在听雪轩了。”

    “你觉得,这唐其势还要多久,才会造反?”

    “快了。伯颜太师已经让郯王彻彻秃,去鼓动那贼子快点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而这十几来,他们已经不再运送盔甲入府。估计也就是这几的事情了。”

    铁锅沉思一会,缓缓问道:“你上次去调查,这伊德日并非贼党一伙。

    可这人如此玩忽职守,眼前虽还不能动他,但日后绝不能再用。你可有什么人选可推荐?”

    铁锅口中所的伊德日,正是负责京城北门的侍卫亲军将领。

    自发现唐其势偷运盔甲入府后,我便让星阵调查此人。发现这伊德日虽非燕帖木儿余党,但其口碑奇差。

    伊德日及其部下把守北城门,其中一项职责便是严禁违禁品入城。可这伊德日却把职权,当成捞钱的工具。

    入城的商贾必须要给他交上一定的辛苦费。遇上没钱的穷人,便把人家货物的包装拆掉,拿走几件货物抵钱。

    唯独对城中权贵,伊德日就变了副嘴脸,点头哈腰,一路放行,从不检查,倒也不是只讨好唐其势。

    那,星阵回来和我陈述一番后,又恨恨地了六个字,“这厮谄上骄下”。

    我琢磨了一会,便向铁锅推荐了几名武将,其中有蒙古人,也有汉人。

    我们闲聊了几句,又继续下棋。

    铁锅的一条白色大龙笨重无眼,形势危急。

    在棋盘上,十个以上的相连棋子,俗称之为大龙。无论哪一块大龙,到最后必须摆出两个眼,才算是活棋。

    在我的攻击下,铁锅的白大龙虽然一路踉踉跄跄,逃出了生。

    可我的黑棋也借着攻击之利,将下方地盘收入囊中,可谓是收获颇多。

    快终局的时候,我一细算。坏了,我这黑棋赢太多了。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但在这节骨眼时期,我是真心不想赢铁锅,怕坏了他心情。

    一想到这,我到后面就胡乱下,连犯几个低级错误,让自己一条黑大龙被屠杀了。

    “啊,陛下,臣输了。”

    铁锅抬头看着我,指着棋盘道:“刚才这里,你为何这样下。莫非,你是故意让我?”

    “没有,没有,我发誓,绝没有相让之处。”

    “哎,这把不算,重新来。”

    “陛下,已经晚了,明再下吧。”

    “来来来,最后一把。”

    无奈之下,我只好又陪铁锅下了一盘。

    这第二盘棋,我下得是十分痛苦。因为我一心求输,而且还不能让铁锅起疑。

    这能赢而又不能赢的棋,最是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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