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是订婚,对于这样的豪门望族,也比普通人正式的婚宴来得隆重盛大。

    请柬散落在客厅的木桌上,有一些前几天已经寄了出去,剩下的这些是北城本地的宾客,随时可以派人送去。

    常年不见踪影的傅飞白被老爷子召了回来,就连先前犯过大错、被送到部队反省的傅云寒都回来了。

    傅家多年没办过喜事,气氛自然空前热闹。

    傅建芳手里拿着一个剥好的橘子,随手翻了翻桌上的镂花烫金请柬,挑刺道:“老爷子的眼光也是俗气,非得用这么花哨的吗?”

    她这话没人敢接。

    傅羽泠抱着猫瞅了她一眼,连续多日心情不佳,在此刻有些憋不住,刚想刺这位姑姑几句,胳膊肘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她回头就见傅飞白手里捏着一张请柬,低声问:“大哥要和徐家千金订婚?”

    听说大哥要订婚,傅飞白所在的剧组刚好杀青了,他推掉之后的拍摄工作从外地赶了回来,今天傍晚才到北城。

    潜意识里,他一直以为和大哥订婚的对象是沈嘉念,看到请柬才发现女方的名字那一栏写着“徐幼萱”。

    傅羽泠看到这大红色的请柬就觉得刺眼、外加心烦,没好气道:“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没看到?”

    “那沈嘉念……”傅飞白欲言又止。

    傅羽泠冷嗤,心说,世上早没沈嘉念这么个人了,尸骨找不找得到都不一定。

    “这就要问哥哥了。”她说。

    话音刚落,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傅寄忱的挺拔身形映入视线,傅羽泠瞬间忘了所有的不愉快,丢下怀里的猫,跑上前去迎他:“哥哥,你回来了。”

    昨晚妈妈从云鼎宫苑回来,跟她说哥哥憔悴了好多,眼下一见,果然如此。

    得知哥哥今晚要过来,妈妈中午就开始张罗家里的厨师炖补汤,特别交代不许做得太油腻,也就只有哥哥有这样的待遇。

    “傅大来了啊,姑姑先跟你道声恭喜了。”傅建芳倚着木桌,唇边笑意弥漫,“之前看你领着沈家那姑娘回来,介绍她给家里人认识,还以为是来真的。这男人啊,嘴上说着喜欢,到底看中家世。徐家世代出人才,听说徐小姐的叔叔今年还得往上晋升,以后你这侄女婿有的依仗了!”

    傅寄忱面上不显喜怒,应道:“到时候也不会落了姑姑的好处。”

    “你这张嘴惯会哄人,你姑姑我哪儿沾得了你的光。”傅建芳说笑着,转了话锋,“那位沈姑娘你可安顿好了?别日后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情来,再闹得跟上次那样见报,性质就不一样了。”

    “不劳姑姑费心。”

    傅寄忱从始至终没露出半分恼怒,淡淡丢下一句,上楼去书房找老爷子。

    傅建芳塞了一瓣橘子进嘴里,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装什么痴情种,估计心里早就偷着乐了。

    老爷子叫傅寄忱回来没别的事,说的还是订婚事宜。

    傅寄忱的态度一改先前的抵触,老爷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只听着,绝不反驳一个字。

    他这副听之任之的做派,反倒让老爷子心里起了疑窦,慢慢抿了口茶,正经八百地问他:“你就没有什么意见?”

    “一切听爷爷安排。”傅寄忱面无表情地坐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显得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反正无论孙儿说什么,爷爷到最后都会有自己的主意,不如省点力气,免得把您气出个好歹,其他人埋怨我。”

    这番话说出来,倒叫老爷子无言以对,同时,也怕孙儿真的记恨他。

    傅寄忱把玩着腕间垂下来的手把件儿,指腹摩挲着莹润的玉石,心思如水一般沉静。

    老爷子流露出弱势,微微叹了一口气,不跟他说场面话,掏心窝子道:“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爷爷的苦心,爷爷做这些,说到底是为了给你铺路。”

    “爷爷似乎从没想过,我愿不愿意走您铺的路。”傅寄忱抬眸,直直地看向他,“您当年为我父亲铺的路,他如今明白您的苦心了吗?”

    老爷子神色一滞,眼底渐渐浮起一抹深沉的意味,怎么突然提起他父亲了?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不可能。

    老爷子当即在心里否定这个答案。

    “我听说我父亲和母亲就是您撮合的。”傅寄忱语调随意。

    老爷子心头的疑惑尽消,沉吟了会儿,淡笑道:“他们如今不是挺好的,还有你们三个孩子。”

    傅寄忱没与他深聊这个话题,喝了一盏茶,起身离开书房。

    在二楼的拐角遇上靠着墙玩手机的傅飞白,他个头有一八五往上,为了上镜好看,比一般男人的体型清瘦一些,却不显孱弱,露出来的臂膀有紧实的肌肉线条,穿着宽松的潮牌T恤,黑色工装裤,一手抄进裤兜里。

    听到脚步声传来,傅飞白把手机装进兜里,收起慵懒的姿态,身体站直了:“哥,你真的要跟徐小姐订婚吗?”

    因为亲眼见过他哥对沈嘉念的疼爱呵护,他不信他哥能舍下那个人。

    傅寄忱显然不想聊这个,抬手拍拍他的肩:“既然回来了就多休息几天,其他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傅飞白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绕开这个话题,执着道:“我是关心你。你订婚了,沈小姐怎么办啊。”

    许久,傅寄忱没说话。

    “你们兄弟俩怎么躲在这里聊天?”魏荣华的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说话的同时略微松了口气。

    她听说寄忱回来后去了三楼的书房,担心他因为订婚的事又跟老爷子起争执,特意上来看看,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们兄弟两个说话。

    傅寄忱的视线瞥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人,握着手把件儿的力道缓缓加重,指关节凸起锋锐的弧度。

    他没看傅飞白,话却是对他说的:“你先下去,我有话跟……母亲说。”

    傅寄忱在说出“母亲”这个称呼时,难掩讽刺,维持的平静面色出现一丝裂痕,有冷意渗出来。

    魏荣华闻言,稍稍愣了一下,不过她也没多想,等傅飞白下楼去,她往上走了几级台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要跟妈妈说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傅寄忱径直穿过二楼的走廊,走向西边的露台。

    五月份,夜幕降临得没有冬季那么早,天边还能窥到一抹夕阳的余晖。宽敞的露台上摆了几个花架,上面放着一些盆栽,另一边支起遮阳伞,伞下安置了一套桌椅。

    傅寄忱站在栏杆前,手扶在上面,背对着魏荣华,没有拐弯抹角:“您不好奇我回国以后为什么去了江城吗?您昨天去云鼎宫苑的别墅,好像没问过我。”

    魏荣华心里咯噔了一下,掌心里瞬时冒出了冷汗。

    傅寄忱回过头,将她骤然紧张的神情收进眼底,不禁在心底发笑,他这位“母亲”手段狠辣,胆子却一般。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魏荣华正了正色,企图岔开话题,“晚饭快好了,我们去叫你爷爷吃饭吧,有什么事我们在饭桌上谈。”

    “在饭桌上谈什么?”傅寄忱冷笑,声音低淡,“沈嘉念在江城出了车祸,尸骨无存,您当真不知道吗?”

    所有人都在他面前提沈嘉念,唯独她闭口不提,如果不是心里有鬼,还能是什么?

    魏荣华脸色微白,看到傅寄忱眼里的冰冷,心里不难过是假的,他为了个女人专门跑来质问她,可有想过她会作何感想?

    是,她的确威胁过沈嘉念,叫她离开北城,但是,出车祸是她命不好,怪不到她头上!

    “您怎么不说话了?”傅寄忱朝她走近,脚步好像踩在她心头,一步一步,令她头皮发麻,他的话语愈发直截,“是不是您找人做了手脚?”

    “我没有!”魏荣华摇头,顿时红了眼眶,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向他坦白,“我是找沈嘉念谈过话,说你要跟徐家的千金订婚了,让她离开你,她答应我了,我没必要再为难她。车祸是意外,不是我做的。寄忱,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怀疑妈妈?”

    比起被儿子冷待,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儿子对她的质疑。

    说没说完,魏荣华早已泣不成声。

    她是怀胎十月、差点丢掉性命才把他生下来的母亲啊,他怎么会认为她是杀人凶手,简直诛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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