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七年一月底,范仲淹挥师北进。

    析津府残存辽人部队仓惶北逃,还有大量的汉人部队原地投降。

    等到二月份的时候,经过后勤部打扫战场的统计,析津城北一战,辽军光死者就有四万余众。

    伤者、投降者以及被俘虏者在十余万以上,只有约二十来万辽军逃走。

    这部分辽军大部分还是后方未参战者,前方参战的二十多万大军,可以说是折损大半,只有寥寥几万人四散而逃。

    之后范仲淹兵分两路,一路出居庸关,攻破辽国归化州以及奉圣州,也就是后世张家口一带,与河东路的宋军对辽国西京道的大同府采取两面包夹之势。

    因为前线大败的缘故,大同府的辽国守军早就惊慌失措。这里有很多汉人士兵,契丹人害怕他们造反,所以一直采取高压策略。

    然而若耶律宗真没有败之前还能压住,现在耶律宗真大败了,连析津府都被攻破,那肯定是压不住了。

    因此很多契丹人直接逃跑,没有逃跑者几乎是在范仲淹大军以及河东路宋军还未攻过来之前,就被当地造反的汉人士兵杀死或者抓捕,送给了来攻的宋军。

    一时间燕云十六州正式回归大宋领土。

    但范仲淹却不满足于此,他的目光还盯向了关外的辽阳府。

    另外一路大军则挥师东进,与正扼守榆关的狄青汇合,出榆关进攻关外的辽军。

    这部分辽军也没有多做抵抗,就仓惶往辽阳府方向逃窜。

    老范秋风扫落叶,令狄青为主将,统领约十二万大军,浩浩荡荡,直取关外,围攻辽阳府。

    沿途所过之处,各地县城皆纷纷投降。

    毕竟幽燕之地从秦汉时期开始就已经在关外经营,千百年来,辽阳府这片区域早就有大量汉人栖息。

    再加上早年耶律阿保机又迁徙了很多汉人过来,导致这里的汉人数量占据绝对优势。

    现在辽人已经吓破了胆,对宋军的攻势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宋军几乎没有多大阻碍就顺利完成了他们的战略目标。

    到庆历七年二月底,自耶律宗真惨败之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辽国的南京、西京、东京就相继宣告沦陷。

    如今也只剩下中京大定府,上京临潢府还在耶律宗真的手中了。

    耶律宗真回到大定府之后就因惊惧而病倒,辽国内部一时间乱作一团,并且趁着这个机会,有人已经前往庆州试图接回萧太后。

    得知这件事情,耶律宗真拖着病躯找来耶律重元,让他摄政国事,还说如果自己病死了,就立他为辽国皇帝。

    其中最重要的叮嘱就是耶律重元必须马上整顿内部情况,并且告知他千万不能让母后回来。

    耶律重元跟他哥哥感情很不错,虽然萧耨斤是他们兄弟的亲母,但当年萧耨斤打算废掉耶律宗真的时候,可是耶律重元告的密。

    如果萧太后回来重新接管朝政,那他耶律重元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成为傀儡也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耶律重元一边马上找来那些重臣将领,让他们安抚好军队。

    一边按照哥哥的嘱咐派遣耶律喜孙率领五千人前往高州拦截在萧太后南下的必经之路上,将萧太后逼回去。

    这个耶律喜孙曾经是萧耨斤的护卫,为萧耨斤逼死了辽圣宗的皇后萧菩萨哥。但后来在萧耨斤废耶律宗真这件事上也背叛了萧耨斤。

    耶律宗真选择反制,令耶律喜孙领五百人包围了萧耨斤的住所,杀死了萧耨斤的总管和内侍数十人。

    然后耶律喜孙将萧耨斤强行押上了一辆黄布车,送往了庆州七扩宫幽禁起来,对外宣称萧太后“还政于上,躬守庆陵”。

    因而耶律喜孙是最害怕萧耨斤回来,势必会尽死命办好这件事。

    不得不说,耶律宗真虽然病重,却也不糊涂。即便是身体不行,也通过耶律重元稳定局势。

    没办法。

    现在辽国内部一团乱麻,如果萧太后再跑回来的话,就必然加剧皇室内耗,政治动荡。到时候辽国灭亡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可以说此时此刻,耶律宗真很清楚,哪怕把皇位传给耶律重元都要比萧耨斤回来强得多。

    毕竟相比于暴虐成性的母后,耶律重元能力也不算太差。

    而就在辽国这边忙于内乱的时候,范仲淹在析津府把后面的事情交代好,在庆历七年四月份就回到了汴梁。

    他从去年九月出兵,到如今已经大半年在外。

    虽然朝堂上下没什么怨言,但他自己必须得懂味,老老实实交出兵权,回到中枢才能坐稳他的地位。

    四月六日,最近汴梁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屋顶上,顺着屋檐往下滑落。

    汴河岸的春风吹拂,一辆马车在百十来个护卫的策应下,缓缓向着咸丰门的方向而去。

    让人意外的是,原本人流量远不如东西城门的咸丰门今日却是熙熙攘攘,即便是雨天也是人山人海。

    当马车快要抵达的时候,护卫向范仲淹禀报道:“相公,城外好多人。”

    范仲淹撩开车帘向外探视了一眼,就看到远处官道尽头的汴梁城外,护城河边真的是成群结队,乌压压一片把整個咸丰门附近都堵死。

    人们纷纷远远地观望着,互相交头接耳,指着远处官道的车队似乎在说些什么,嘈杂声比之闹市还要喧嚣。

    紧接着几辆马车在皇城司卫队的保护下越众而出,等这些马车停在了车队前面,赵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后方还有晏殊、宋绶、贾昌朝、郑戬等人。

    现在政制院高龄化还是蛮严重,除了赵骏以外,就只有晏殊、宋绶、贾昌朝和郑戬四人是90后,不是1990,而是990后。

    一堆六七十岁的老头身子骨不太好,跑到闹市来如果出了个意外,比如被人流稍微冲撞一下都有可能受伤,所以赵骏就带了60岁以下的几个宰相来迎接。

    “汉龙。”

    范仲淹见到赵骏他们过来,埋怨道:“不是说不要迎接吗?”

    说着又指着远处道:“还搞那么大阵仗?”

    赵骏耸耸肩道:“我其实也懒得来接你,但谁让咱们那位官家多兴奋呢,非要让我们亲自过来接。”

    晏殊笑道:“希文,你怕是不知道,前段时间官家整夜整夜睡不着,实在是太高兴了。为此还停了几日早朝,现在在抓紧修太庙,等着向太祖太宗祷告此事呢。”

    “是啊,范希文,你现在可出名咯。满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大名,收复燕云,我大宋战神的名头,恐怕非你莫属。”

    贾昌朝酸溜溜地说道,他是吕党那一派,以前跟范仲淹关系不太好。

    “惭愧惭愧。”

    范仲淹摇摇头道:“我的统帅能力我自己清楚,能指挥几个军就算不错了。能有今日之胜,全依赖汉龙为大宋做得一切,反倒是我藉此成名。”

    说着他又叹息苦笑一声,这名头压在身上的感觉,可不好受啊。

    “算你还有良心。”

    赵骏笑了笑,指着身后的百姓道:“看,早朝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听说你回来了,全都出来看热闹。”

    “要不绕道?”

    范仲淹看到那么多人也有点心虚。

    “算了,这是你应得的,虽然有很多主要因素,但也离不开伱的能力。”

    赵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去迎接百姓的欢呼。”

    范仲淹抬起头,斜风细雨,城外人潮涌动。

    他回到了马车上,队伍再次启程。

    车队徐徐抵达了咸丰门外,卫士们早就用身体隔开了一条通道。

    当队伍到了近前时,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范相公威武!范相公威武!”

    “范相公威武!”

    “范相公威武!”

    “范相公威武!”

    顷刻间就有其他人跟着喊。

    现场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百姓纷纷伸出自己的双手呼喊着。

    “范相公,范相公!我们看报纸了,你收复了我们华夏故地,让中华统一,是民族英雄!”

    “报纸上说你是我们的英雄!”

    “我们的英雄!”

    人们不断高呼着。

    这些天来汴梁报纸对范仲淹的行为不吝赞赏。

    很多社会名流,像欧阳修、鲁迅等人都纷纷写文章,夸赞范仲淹收复燕云的壮举。

    普通百姓或许还意识不到统一的重要性,但经过报纸这么一渲染,情绪自然也就调动起来,才明白范仲淹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驱除了鞑虏,恢复了中华统一,并且也让大宋自此一跃成为如今东方最强的国家,恢复了汉唐雄风。

    世人骄傲,骄傲便对范仲淹升起崇拜之心,于是听闻他回来,全都过来迎接。

    范仲淹只好撩开车窗帘,向外招了招手。

    他此时并未觉得高兴,只有心中沉闷,以及抑制不住的苦笑。

    “大宋军神!”

    “大宋军神!”

    “大宋军神!”

    人们对范仲淹的称谓不断地变幻。

    有人向车队投掷鲜花。

    满天花瓣飞舞。

    香气四溢。

    车队徐徐进城。

    两侧楼上红袖招展。

    不知道是谁请来了汴梁名妓。

    她们高唱着“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彩带、花瓣随风飘扬,整个汴梁城的百姓,都仿佛像是在过年过节一样。

    唯有车子里的范仲淹略微苦笑。

    他知道收复燕云对于大宋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类比的话,就好像后世新时代收复了宝岛一样。

    如果真有那一天,恐怕全民载歌载舞,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

    所以百姓们狂欢倒也没什么。

    只是这样就把他放在了火上烤,颇有些烫屁股啊。

    就在这坐立不安当中,车队徐徐靠近到了皇宫方向,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后苑的拱辰门。

    众人下了马车,等赵骏他们簇拥过来的时候,范仲淹埋怨道:“搞得场面那么大,这不是让我难堪吗?以后同僚们还怎么看我?”

    赵骏大笑道:“老范,收起你那套功高盖主,咱们不兴这个。”

    “官家可不会猜忌你。”

    晏殊笑了笑道。

    几个人已经走入了拱辰门,前方就是悠长的宫道。

    范仲淹苦笑道:“纵使如此,同僚呢?”

    虽然如今政制院已经不允许肆意诽谤同僚,打压有功之臣。

    但问题这并非打压有功之臣的问题。

    而是皇权下的原则性问题。

    你功劳那么大,必然会引起满朝非议,哪怕朝臣们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会想。

    甚至就连他的亲密好友欧阳修这些人也得劝说范仲淹一番。

    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也是五代十国历史遗留问题,一旦将领功高盖主,往往就是黄袍加身。

    赵匡胤不就是这么上位的?

    因此为人臣子,哪怕立了那么大功劳,首先就得保持低调。

    现在这样,实在是让范仲淹有些不适应。

    然而赵骏却摇摇头。

    “我觉得老范你还是没有搞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赵骏走在了最前面,那一身华丽的紫袍,玉冠堂堂,脚踏云靴,走起路来仿佛带风。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抬起头傲然而行,轻声说道:“我们是什么人?”

    “是政制院的宰相,大宋这个国家的掌舵者,是站在官家身后,为官家和大宋开天辟地者。”

    “我们看的是未来,做的事是为全天下的黎民百姓。”

    “这大宋除了万民能够批判我们的是非,除了青史能够记下我们做的一切,没有人能够评断我们。”

    “其余那些宵小之辈,算什么东西?”

    “我们的身后不是他们,是天下万民,是大宋的官家,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

    “一切为了中华而崛起的事情我们要去做,一切为了胜利的事情我们去践行,一切为了百姓利益的事情我们要去干。”

    “这就是政制院,是国家的政制院,是官家的政制院,也是黎民百姓的政制院。而不是那些在背后嫉贤妒能、造谣生事之人的政制院。”

    “老范,摆正好自己的心态。我们要去听的是百姓发的牢骚,是万千黎民的心声,而不是他们在背后的议论。”

    “做的好,百姓知道。做得差,百姓也知道。”

    “听到满城的欢呼,那就说明你做的是对的。所以做好自己的事情,摆正好你的心态和地位,不要瞻前顾后,该你的荣誉,一分都不能少!”

    这句话说完,贾昌朝等人不自觉挺起了胸膛。

    一入政制院,犹如鱼跃龙门。

    赵祯坐于前。

    身后是属于他的天团。

    这就是政制院。

    执掌大宋权柄,让大宋屹立于世界之巅。

    赵骏的眼中永远只有两件事。

    一是让大宋强盛。

    二是让大宋百姓生活过得更好。

    这就是政制院存在意义。

    他们,又何必在意其余人的眼光?

    范仲淹一时愣住。

    他想的是自己领兵在外,收复燕云,民心皆附,朝野议论,功高盖主。

    即便不考虑满朝文武,也要考虑一下赵祯的心情。

    但现在才发现,似乎多虑了。

    原来政制院已经到了这样的一个高度。

    君臣亲密无间,他们的目光和眼里只有同一件事情——让大宋强盛,让百姓过得更好。

    至于什么君臣猜忌,群臣议论,就让这些东西见鬼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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