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除了他以外,宋军河间府、沧州、永静军等地援军,大约三万余人,也在往这边赶。

    这样一来,可以说宋军在此地纠集了整个河北路一半的兵力,总数达到了二十余万众,显然是来和辽军决一生死。

    还是跟之前的套路一样,范仲淹抵达战场之后,并未直接开战,而是步步为营,主力大军在外列阵戒备,后方工匠迅速开始修建营寨,挖掘坑道,继续他的碉堡战术。

    此时辽军正处于保塞城以东北的金台驿,距离城池有十多里地。保塞守军与范仲淹汇合,双方一个在城池中,一个在城外布置营寨,互为犄角之势。

    由于宋军人数众多,队伍庞大,旌旗遮天蔽日,竖起的营寨外围栅栏连绵十余里,光从清苑河打水的士兵就不计其数,巍巍壮观。

    外围辽国骑兵远远地看着,范仲淹展现出了强硬的态度,连看都不准看,派了宋军骑兵压迫过去,将他们驱逐。

    辽主耶律宗真本来是想趁着范仲淹立足未稳,营寨还没有布置起来的时候试图打一波。

    但宋军依托保塞城池,排兵布阵,不仅外围用辎重车马充当防御盾牌,马车后是大量弓弩手,还在两翼布置了宋国重骑兵,城头上又架着大炮、投石车、床弩。

    这全副武装,看着就让人害怕。

    耶律宗真还是没胆子顶着宋军的火力冒险强袭,可耗下去又对他不利,于是最终经过张俭劝说,决定派使者前来先谈谈。

    十二月二十三日,耶律宗真派信使过来,要求和谈,此时范仲淹正在营中与王德用以及河北路都部署赵彬、高阳关部署夏守赟、保州知州刘涣,宁远知州赵振、河北路兵马钤辖王怀信等大小二十余名将领谈论交战的事情。

    老范现在可谓是兵强马壮,帐下人才济济,大将方面有王德用、赵振,前方安肃还有大将张亢,中下层狄青、郭遵、周美、折继闵、张岊、王信、范恪、杨文广等人也是骁勇善战。

    再加上辽军进攻受挫,士气大跌,因此他已经打算进行一个合围计划。既趁着现在辽军主力进退失据之时,在保塞发动进攻,将辽军大败于此。

    宋军缺骑兵,范仲淹从西北也就带了三万骑兵过来,加上河北路原来的骑兵,总数量不超过五万,即便把辽军击败,想留下他们肯定是不行,但重创辽国,使得他们不敢南下,还是很有把握。

    此刻会上范仲淹看着诸将说道:“辽军来势汹汹,但我军在河北路经营多年,各地城池、寨垒不计其数,固若金汤,他们久攻不下,必然受挫。此番又在保塞遇到火炮,士气大跌,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诸君以为如何?”

    王德用首先发表意见道:“相公,末将以为确实如此。如今的辽国已经不是澶州之战前的辽国,当今的大宋也不是澶州之战前的大宋。军心士气高昂,将士们敢拼杀用命,此时不顺势北上,一雪前耻,更待何时?”

    “善!”

    定下了基调之后,范仲淹起身俯视着放在帐篷正厅的大桌,上面有舆图,指着地图说道:“辽国国主耶律真宗带领大军在我们北面,后方还有张亢拦截,待准备充分之后,大军压境,届时我将派人传信给河间府、沧州、清州等地援军,从东面包抄!”

    河北路都部署赵彬说道:“相公,辽国太弟耶律重元的大军此时正在围困北平,望都的援军肯定是来不了,即便我们击败了耶律宗真,万一他并没有往北逃,而是往西北逃与耶律重元汇合,向易州逃窜怎么办?”

    范仲淹苦笑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河北地形平坦,一望无际。由南和东两路包抄,加上遂城、安肃方向的兵马围困,就已经殊为不易,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归根到底,平原和草原是最适合骑兵的地形。作为步兵能够在平原上野战击败辽国骑兵就算是不错了,就别奢望他们能够追上。

    要知道一战时期骑兵还依旧是主流军队呢,想要让草原游牧部落载歌载舞,发明马克沁还远远不够,至少要有追得上骑兵的机械化部队。否则光有机枪,人家打不过就跑了,几乎不可能做到歼灭。

    “是啊,大宋缺马,辽人与我们互市常常禁止战马往南流入,即便多年与西夏、唃厮啰、吐蕃等部落交易马匹,可光购买,自己没有合适的产马地,终究是受制于人。”

    王德用也叹道:“辽国骑兵动则二三十万之众,即便打不过我们,也能够随时离开。这是自与大辽数十年战争以来,次次我们吃亏的缘由。”

    “嗯,能击败他们就殊为不易,就别想着将他们全歼,能杀多少是多少,此战就按照这般部署。”

    范仲淹最后说道:“先安营扎寨,等援军即将到来,便大军向北压进。到辽军寨前,安置好火炮,先给他来几炮,自是让他知道厉害,再一举歼灭辽军。这次我已经将所有的手榴弹带上来了,势必要让耶律宗真好好领教一下它的威力!”

    “是!”

    众将士轰然应允。

    随后范仲淹宣布散会,让将领们各自回各营先做准备工作。

    王德用本来也想先回城里,不过范仲淹把他留下来商量点别的事情,两个人正说着,外面就有士兵进来道:“报,辽国派使者前来!”

    “哦?”

    范仲淹看了眼王德用,问道:“元辅,你以为耶律宗真派使者来是有何意?”

    王德用稍微沉思后,回答道:“相公,末将觉得,耶律宗真此时怕是已经感到棘手了,心中恐惧。”

    “呵呵。”

    范仲淹笑了笑说道:“说出你的看法。”

    王德用就继续道:“若末将是耶律宗真,就会想,如今大宋远有大炮,近一点有投石车扔震天雷,再近一点有床弩、弓弩,到了城下还有手榴弹,这城池他们能不能拿得下。”

    “唔”

    范仲淹微微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庆幸的是,他们是拥有大炮、震天雷以及手榴弹的这一方。

    否则如果战争还是像隋唐以前那样,守城战要靠弓弩、滚石、檑木、热水甚至金汁的话,那辽国除了骑兵以外,完全可以依靠步兵将大宋的城池攻破。

    当年睢阳之战,张巡要是有大炮和手榴弹的话,那里还用得着这么惧怕安禄山的叛军,几炮下去,叛军步卒就崩溃了,直接冲杀足以。

    “耶律宗真会想,城池肯定攻不破,继续耗下去,国力又不能与大宋比。如今边境各城池当中,储存的粮草物资足以用一年之久,即便辽国大军围困,我军也可以从容调拨兵马,进行阻击。”

    王德用说道:“所以别看此时辽军攻破了我们那么多堡垒、军寨,但却并未伤到我们的根骨。只要这些城池矗立在边境,他们就不可能绕开城池南下,终究是无可奈何。”

    “所以他们这是来与我们和谈了?”

    范仲淹反问。

    王德用笑道:“以辽人一贯的作风,恐怕即便是来和谈,也是带着一堆条件。”

    “那就会会他们。”

    范仲淹看向门口道:“让辽国使者进来。”

    士兵便出去了。

    过了几分钟,辽国使者进来。

    还是老熟人,翰林学士刘六符以及北面林牙耶律仁先。

    刘六符进来之后环视了一下帐篷内的情况。

    宋人倒是讲究,没有像辽国和西夏见使臣那样喜欢布置士兵吓唬对方。

    整个帐篷内就角落里站了几名士兵,然后范仲淹和王德用就坐在椅子上,布局跟汉人的房屋差不多。

    刘六符进来后,先向范仲淹拱手道:“辽国使臣刘六符,见过经略相公。”

    耶律仁先也拱拱手示意。

    范仲淹笑道:“来者是客,请坐,上茶!”

    他没有亏待礼节,礼节这个东西,不仅仅是大义不能缺,小礼还是要有。

    “谢相公。”

    刘六符就与耶律仁先坐了下来。

    等他们坐下之后,士兵就端上来了茶水。

    二人望着冒热气的清茶以及扑面而来的茶香,都没有太多心情。

    范仲淹向王德用使了个眼神,王德用开口说道:“如今两军交战,贵使忽然造访,是有何意?”

    刘六符没有开口说话,先端着茶喝了一口.有点烫嘴,但还是忍着咽了下去。

    耶律仁先在来之前已经被授意是副使,要听刘六符的安排,所以见到刘六符不开口,也就傻坐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范仲淹眯起眼睛,自己端起了茶杯笑道:“既然没什么事情,贵使不如请回吧。来日决战,还是要离战场稍微远些,我大宋的大炮,可是能一炮轰出数里远。”

    这似乎是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却让刘六符感觉到了一种威胁,他也眯起眼睛看向范仲淹。

    耶律仁先反倒坐不住了,先开口说道:“难道宋国真的要与我大辽死战吗?哼,我大辽带甲之士百万,就算你们宋国能够防守,伱们还有能力打到辽国来?”

    “呵呵呵呵.”

    范仲淹和王德用都笑了起来。

    刘六符叹了口气。

    原本辽国地位是在宋国之上的,辽使者也往往会抓住主动权。

    但现在耶律仁先已经开口,那就主动权丢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耶律仁先一句你们还有能力打到辽国来,就相当于辽国承认他们攻不破大宋的壁垒。

    以前辽宋之间就仿佛最强的矛与最强的盾,盾牌只能防守,而矛也能不断进攻,主动权永远都是抓在辽国人手里,所以曾经宋国只会害怕大辽。

    现在强力火器问世之后,那大炮、手榴弹,就已经能够撼动辽国的地位。

    耶律仁先的话,就已经在告诉宋国人——你们的盾现在已经有了反击能力,我们的矛已经再也不能主动进攻了。

    如此一来,在气势上就落入了下风。

    刘六符只能叹道:“经略相公,我想你也应该清楚,辽宋终究是兄弟之国,没必要闹得你死我活。”

    “哦?”

    范仲淹皱眉道:“难道此次挑起大战的不是你们吗?难道这里不是宋境?难道是我在侵略你辽国的土地?还说什么兄弟之国,你们辽国就这样欺负兄弟?”

    刘六符辩解道:“当初元昊起兵要攻宋,向我主递交国书,一同邀请。我主便是看在兄弟之国的面上,将元昊的国书送给宋皇,难道这不是尽了兄弟之国的友谊吗?熟料宋皇却回信嘲讽我主,失了大义在先,我主南下自然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要把责任推到大宋头上。

    然而范仲淹却不高兴了,淡淡地道:“辽主虽然把元昊的国书送来,却言语威胁,要我大宋出钱出力,这算是哪门子的尽兄弟之国友谊。何况我陛下从未有过嘲讽辽主,难道问候一声萧太后,也有过错吗?”

    刘六符一下子噎住。

    当初李元昊起步向耶律宗真邀请一起攻宋,耶律宗真不太想和宋国打仗,但又想从大宋手里捞好处,于是就用李元昊的事情半威胁大宋,让他花钱了事。

    历史上他得逞了,完成了《重熙增币》。可如今赵骏不答应,那赵祯那边自然就只能回绝,并且还罕见地硬气了一回,在信中提及了萧太后。

    本来问候一下萧太后是正常礼节,但世人都知道耶律宗真前些年才把萧太后囚禁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清楚是在嘲讽他不孝。

    可那也是大家暗地里都知道的事情,放在明面上,那就是平常的问候,摘不出什么毛病。

    所以刘六符自然也就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推卸责任。

    见刘六符词穷,范仲淹笑道:“因而此战毫无疑问,就是辽主擅自撕毁了当初澶州城下签订的盟约,你们背盟在先,又入侵我大宋在后,就怨不得我们大宋兴兵讨伐,以正名分!”

    刘六符就说道:“此番我也是带着我主的诚意来与宋国详谈,希望经略相公能够好好考虑一下,先向宋皇上报此事,我愿意前往汴梁细说。”

    “不用了,我皇陛下将河北路所有事宜全权交予我处置,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是打是和,还需我来决断。”

    范仲淹向南方拱拱手:“不然的话,若是在和谈期间,你们故意拖延时间,又从后方运来粮草兵马,执意侵犯我大宋,那该如何是好?我自有便宜行事之能,但若辽主真心想谈的话,那倒还有和谈的余地。”

    谁都不想打仗,能谈好自然希望谈好。最重要的是,即便辽国那边国力承受不住,大宋其实也不好受。他们先和西夏打,又和辽国打,调拨大量人力物力,对于国力的消耗是肉眼可见的下降。

    所以如果能回到谈判桌上,让辽国知难而退,那大宋不仅能换回宝贵的改革时间,还能减少不知道多少士兵的伤亡,让多少百姓不至于因打仗而加征的沉重赋税击倒。

    这对于大宋来说,也是件好事。

    刘六符见此,便咬牙说道:“我主说,宋国每年的岁贡增加二十万贯,再割让关南十县,他便撤兵!”

    “哈哈哈哈哈哈哈!”

    范仲淹和王德用再次对视一眼,紧接着,帐篷里发出了欢乐的笑声。

    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耶律宗真的条件。

    真是让人逗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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