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让屋内原本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子桓这些年做的事情,孤都知道,孤还没有老到昏聩的地步,校事府依旧在孤的掌握中,正是因为孤知道子桓做的这一切,才将仲元从汉中召回来。夏侯严,忠心可嘉。”

    “只可惜,河北士族也不过是一丘之貉,而宗室子弟又贪图享乐的居多,肯艰苦奋斗的少,曹氏夏侯氏年轻一辈中,可堪一用的也不过寥寥数人罢了。”

    曹操看着自己手下人才济济,可真心且有能力扶保曹氏江山的人却寥寥无几,这些人当初跟着自己,就是一种投资,随着自己的地盘扩大,地位升高,不断的从自己身上抽取利益,这些人私底下通过联姻等方式,不但的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集团,可惜了,自己的儿子居然看不透这些,还想着与虎谋皮。

    夏侯信在陇西汉中所做的一切让曹操看到了一条新的思路,那就是在唯才是举的基础上,进一步的自己培养人才,通过这样的方式和世家大族形成一种制衡,并且将这些人不断的充实到基层岗位上去,让这些自己教出来的人去不断的实施自己的国策和思路,虽然这中间已经出现了一些人和世家豪强勾结,但没关系,大不了将这些人再清理一遍就是了,反正学院中的学子多的是。

    “和孤说说你真实的想法吧,前些时日,那司马懿送了他在汉中观察的一些心得过来,言辞虽然颇为赞赏,可隐含的意思却是此等方法必须掌握在中枢的手中,这些时日以来,还和陈群在鼓捣着新的人才选拔方法,就是不知道有几分公心,又有几分私心。”

    司马懿和陈群他们在商量新的人才选拔方法么?那么应该是历史上的九品中正制了,也不知道看到了陇西汉中的情况之后,会有什么改变,但是大的方向肯定不会改变,必须是他们作为主导的,不然如何控制天下。

    “你既然说要打破儒家,又曾和仲元说起过有一本残篇竹书纪年,那不知你以为周公、伊尹何如?”

    曹操转头又问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圣人?儒家的礼也好,法家的法也好,都不过是一种维持秩序的工具而已,当情势变换,再好的秩序也会崩塌,而那个工具也会被打破,直到有人又重新拾起了这些工具,然后在原本的基础上加以改进。”

    “大汉朝的这些人,口口声声的说着暴秦,但似乎是忘记了,当初刘邦进入咸阳之后,萧何将许多的典籍都保存下来,并带到了汉中,所有的一切法令都是继承于秦,又与秦有许多不同。包括这雁门关一线的长城,不也是始皇征调了大量民夫将原本燕赵长城连接起来,从而阻挡了匈奴的南下。”

    “孟子曰善,荀卿曰恶,要我说便是私和欲。”

    “那你的私和欲是什么?”

    “活下去,不受人威胁的活下去。”

    “呵,那你的要求可真高,即便是贵为天子,也会身不由己,即使权势滔天,也依旧会有恐惧,因为你不知道你的危险会来自何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跳出来给你一刀,孤这些年来受到的刺杀难道还少么?”

    曹操觉得夏侯信的这个想法很天真。

    “等到天下一统了,我便寻一幽静处隐居,我不打扰别人,别人也无法打扰我,便得了这想要的。”

    “哈哈哈,那可是要等你死了以后了,等你归葬入土,恐怕才能得这一份安宁。”

    “岳丈还莫要笑话,难道人死了之后,就真的能得了这份安宁么?子孙后代的扫祭,要求你时时刻刻的保佑他们风调雨顺,荣华富贵到永久,若是不成,他们还会嫌弃埋的风水不好,还会被挖出来,这恐怕也不是安宁。”

    “嗯?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曹操已经到了年纪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归去,见夏侯信聊到了这里,反而来了兴致,开始探寻起这方面的问题。

    “岳丈以为,人能长生么?”

    “这.......孤虽然羡慕长生不死,可也知道始皇求仙之事,想自己三十年前快马轻裘毫无倦意,二十年前鏖战四方仍精神奕奕,十年前却时常感到精力不济,身体亦大不如前,乃知老之将至。唯一可叹乃是天下未能一统。”

    对于长生不死,曹操的内心中当然是无比渴望的,可是始皇求仙丹的例子已经摆在了眼前。

    “岳丈未能完成之事,我等后辈愿意继之。”

    可不能真的打上近百年,真的消耗了汉人元气。

    “那需要多少代人,才能使天下重归于一?”

    “若是快,在我辈手中便能实现。至仲元则可以使民休养生息。”

    “嗯,嗯?你可知这话乃是谋逆之言,若是传扬出去,小心族灭。”

    曹操刚开始觉得还行,可瞬间就反应过来,夏侯信这是要鼓捣着篡立了。但同样也知道夏侯信话中的意思,至少这天下是不可能在自己手中完成统一了。

    “秦失其鹿,有德者居之,可什么是有德者?岳丈先前便已经说了,临阵能致胜,不使将士枉死是德,治国能安民,不使百姓受冻馁之苦是德,岳丈多年征战,征讨不臣,收拢安抚流民,使民归其所,得其安,自然是有德者。”

    “想不到你这家伙,居然还会说出这等阿谀之词,不过这话,孤受用。”

    曹操想不到夏侯信一身反骨居然还会如此评价自己,心中极为高兴,这是多少年了,都没有人和自己这般坐下来安静的聊天了。

    “那你这么多年来,为何总是对孤表现的疏离,子修还在时便是如此,为此,当年孤还抽了你一鞭子。”

    “那是岳丈好杀人。”

    听得这话,曹操又愣了愣。

    “孤杀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那些清谈客,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可到了实际政务却无半点能力,就说那孔文举,即便你不杀,没准有一日孤也会忍不住杀了他。”

    历史上,你还真的杀了他。夏侯信心中默默的说了一句。

    “至于你?你献屯田策有功,后来又是妙才的子嗣,还成了清儿的夫婿,无论如何,孤是不会杀了你的,不然,就凭你信中所写的内容,孤也只消一道诏命,恐怕杜伯侯他们恨不得立刻亲自赶到汉中动手。你可知道,就凭你在陇西汉中做的一切,多少人恨不得你死?这弹劾你的奏章都不知道发到孤的案头多少封了,可孤都一一压了下来。”

    夏侯信在陇西汉中打压豪强,抑制土地兼并的行为自然会惹得有些人不满意,他们会通过自己的各种渠道将自己的不满告诉上面,既然自己没办法解决,那么何不借力打力?借用有能力的人手将夏侯信除去。

    他们想不到的是,就算没有了夏侯信,张既一样会打压他们,而且张既下手会比他夏侯信更狠,更毒。

    “你放心,孤给子丹去了信,不管如何,陇西汉中既定的方针不变,政务上面他要全力配合张既,张既也要在军务上面全力配合子丹,若是他做的不好,孤就把他抓回来也给他一鞭子。”

    “你也别闹了,若是孤心中没有子修,子桓这几年来私底下所做之事实在太过,又何必将仲元召回来?你写那几封信的意思,不就是因为杨修等人越发坐大,害怕徐元直和仲元不能掌控局势,所以才想着赶回来亲自镇守局面么?故意用这样的法子,让孤对你起猜忌之心,将你从汉中调回来,如此一来,你即便毫无官职,也一样可以在仲元身边出谋划策,帮助仲元稳住局势。”

    这算是今日谈下来最有实质性的内容了,在确立继承人的问题上,终于是明确了。

    “小婿的这点微末伎俩,又怎么能够逃得过岳丈慧眼。”

    “且休息旬日,届时去找仲康,这些时日你也好生的陪陪清儿他们。”

    “怕是虎侯不待见我呢。”

    “嗯?呵呵呵呵。”

    曹操听得这话,轻声的笑了笑。

    “又开始耍你那点小心思了,你且好好的,你们的一切,孤都会安排好的,只是要善待子桓。”

    说到了曹丕,曹操终于忍不住叹气,自己的这个儿子真真是被迷了眼了,这些年来,做了这么多的混账荒唐事,若不是这些年来曹叡还小,而且也看不出才具,自己早就下定决心了。

    没有选择的时候会苦恼,有选择的时候,也一样会苦恼。

    曹操这么说,无非也就是想要保住曹丕的一条命罢了,可又觉得这样也许比杀了曹丕还难受,目标和理想都成了虚无了,那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每日里恐怕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

    但是若真的立了曹丕,那曹叡怎么办?曹植又怎么办?某一刻,曹操有想要废了校事府的冲动,可也知道,若是离了校事府,那自己就真的成了睁眼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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