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棉中枢里当然不全是笨蛋。

    尽管高级官员在朝堂上经常以对方智力不足为理由进行对喷,但是谁都知道,白痴是进不了朝堂的。

    不然就是对所有官员的侮辱。

    毕竟还有那句“你这么厉害怎么匹配到我的?”

    所以林海包含祸心的条约第一时间就被人看穿了,即使没看穿的人,也秉着“敌人提出的必然不是什么好建议”的原则进行了反对。

    嗯,确切的是文官对此都进行了反对。

    文官们在明确表示了“自己宁死都不会去签这个丧权辱国的条约”之后,再次向高棉兵部确认了一个原则:“打仗是武将的事情,而且为了表示对武将的信任,发生在本土的战争不需要文官监军。”

    武将们倒是很看得开,不少武将也表示了对条约的反对意见,并且当场立下军令状,自己可以领军出战不胜不归云云,当然,前提是把守卫泰京的守备兵团派给自己。

    由于高棉祖制,泰京守备兵团不得离京,所以武将们也只好表示自己一心为国,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待再次动员的民夫训练好了之后,自己再去和入侵的清河军决一死战了。

    “右相怎么看?”王座上的高棉王很是认真的看完了臣子们的表演,这是他觉得每最有意思的时候,一群全国层层选拔出来的最优秀的人才在自己面前表演真人秀,倘若自己不是国王一定看不到这一幕。

    依照高棉的制度,左相负责文事而右相负责武事,所谓左文右武就是如此,因此右相倒是没有被突然问到的惶恐。

    “启奏陛下,臣以为,当战。”右相杨义贞,一名文官,却因常年负责武事而与那帮武夫混迹在一起,久而久之甚至有些看不出这也是一个寒窗苦读十年,科举一举成名而出仕读书人,虽然年逾五十,但因学着像武将一般打熬身体,倒显得比同龄的左相强健得多,也粗犷得多。

    当然,你要是把杨义贞当做一个粗鄙武夫来看待,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杨义贞二十岁中进士,在之后三十余年的宦海沉浮中,他这副外表着实骗了不少人,那些没有眼力的都因此付出了代价,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因为各种罪名被斩首,少部分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返京。

    所以当杨义贞出“当战”两个字之后,朝堂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后话,没人傻不拉几的站出来反对。

    当初有句话得好,官场不是没有人实话,只是那些人不出第二句实话。

    果然,见无人反对,杨义贞就继续道:“凉国此次悍然入侵我国,起来也是受人挑衅,但我高棉的国威不可侵犯,因此不管缘由如何,我们都应该反击,就算要谈,也是把凉国人赶出国境之后再谈。”

    不管杨义贞的原意如何,至少这几句话听起来还是很提气的,高棉王不由得颔首,道:“那依卿之见,这仗该如何打?”

    “陛下,臣有缓急二策可用。”

    “何为急而何为缓?”

    “急,便从崇左防线上召回些人马,不用太多,依臣之见,三五万之间即可,此乃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若奋起一击,当轻易攻破凉国之军。”

    “缓,便是让崇左之军继续固守,待陈朝援军人马疲惫之后再行反击,总之就是不再内调,而国内先稳住凉国人,并加快训练新招募的士兵,待新军练成,可以从崇左抽调些许军官,组成讨伐军,再行讨伐凉国人之事。”

    得,又是车轱辘话。

    其实在杨义贞话之前,大家都能猜到他要什么,毕竟高棉就这么大,锅里就这几斛米,能做出什么菜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过作为国王和信约家的家主,信约平不得不考虑更多,他没接杨义贞的话,反而问道:

    “朕听,凉国人占据孟洋之后,并未收手,仍在四处劫掠,甚至有攻击景栋和大其力的迹象?左相,地方官有没有军情上奏?”

    作为文官之首,左相高升泰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上前一步,缓慢道:“陛下,确有此事。景栋和大其力的地方官都上奏声称受到了凉国军队的攻击,攻击强度很大,地方的守备队想驱逐这些凉国军,反而被歼灭了。地方官猜测可能是凉国人正在寻找我们防御的漏洞。”

    “呵,那倒是辛苦这些凉国人了。朕的国土上到处都是漏洞,他们找起来容易,做选择的时候怕是会遇到困难吧。”信约平自嘲道。

    “臣等万死。”众臣赶紧下跪请罪。

    虽然谁都知道人只能死一次,也很清楚国王不会真的因为这个事情处置大家,但是该有的流程一定要有,毕竟大家都跪下了,你要是还站着,那就明你不合群,这样的人只有一个下场--一个人拿把西瓜刀去收复孟洋。

    “起来吧,若是下跪能跪走凉国人,那你们都去孟洋城下跪着吧”信约平不急不缓的道。

    虽国王陛下也是金口玉言,了大家都得做,但是这时候没人讲究这个,只是低头起身,并没有一个二愣子真的去跪孟洋城。

    “陛下,臣以为,凉国人内部不合。”不愧是左相,话虽慢声音虽,确如雷贯耳。

    一下子大家都精神了。

    “哦,何以见得?”

    “陛下,臣仔细看了战报,也看了凉国人送来的条件,在配上最近因为凉国清河县收复祥云而被凉皇封赏的事情,得出来这个结论。”

    “爱卿不妨细。”

    “遵旨。陛下,清河县收复祥云有功,按理清河县令的功劳最大,哪怕封个祥云太守也不为过。可清河县令被封为清河伯,看似爵位尊崇,但封地依旧是清河县,与之前并无两样。”

    “这祥云太守一职据由凉国中枢派遣,可见凉皇也并不完全信任这位刚刚立下功劳的清河伯。”

    “而清河伯手下的大将,都被提拔之后在祥云境内驻守,也是分权之义。原本打完仗,这清河伯就该返回封地,手下大将将离他而去,只因和我高棉再起战事,才勉强以事急从权为由再次统领大军。”

    “因此臣觉得,他不是很想打,打赢了功劳也算不到他头上,高棉与清河还相隔了一个祥云省,他就算是有野心扩充地盘,也扩充不到我高棉这里来。”

    “臣观凉国人送来的条约基本上是由这位清河伯拟订,虽其内容及其苛刻无理,但也明了他只想捞笔好处就走,不然不会如此做派。”

    “反倒是那个边境守备参将,叫做陆友的,据以前是清河伯手下的将领,因阵斩那个给我们也带来了不麻烦的震王而晋升为参将,其人收编了齐寨匪军的残部,刚好职责又是针对我高棉的,所以和我国交战,若是有胜,其人获利最高。”

    “从景栋和大其马传来的消息,四处寻衅劫掠的也正是这个陆友的部下,看起来他是铁了心要与我国交战的。”

    左相得很慢,但是事情还是清楚聊。

    朝堂上下纷纷点头,姜还是老的辣,被他这样一,看似不可解的凉国军队瞬间就露出了破绽。

    “嗯。朕知道了。”信约平大袖一挥,道:“左相,右相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众人皆知,这次孟洋沦陷的对策就会在今被定下来了。

    不超过十个饶会议是最适合做决议的。

    “朕想知道,如果不动崇左的军队,国内什么时候才能整备好讨伐的队伍?”

    换了一身便袍的信约平躺卧在凉榻上问道。

    “若是要有万全的把握,一年是要有的。”杨义贞半个屁股搭在锦墩上答道。

    “此次入寇,凉国冉底有多少人马,其中有多少是这清河伯林海的人,有多少是那陆友的人?”

    “凉国人号称有十万大军,臣以为这只是虚张声势,大概有个四五万人就了不得了。但不会低于四万,不然孟洋好歹也是一座大城,怎么也不会在一之内陷落。”

    “估算一番,其中约四分之三是那林海和他以前下属的人马,这陆友应有一万多人,大部都应该是收编的齐寨残军。”

    右相左思右想,还是做出了如茨回答。

    信约平转头看向高升泰:“左相以为如何?”

    高升泰抚须沉思,然后似乎如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我国不可两线开战,若两国人可以分化,当以分化为主,先稳住这个清河伯,暂时喂饱他,让他引军离去。他走后这陆友纵是有心入寇也是实力不足,待大军整备完成后再进剿不迟。”

    “确实,但下再次开战时间不久,我国若是与凉国如此停战,恐怕对陛下的声名和军心民气不利。”杨义贞补充道,以此来从侧面表示自己其实也同意这个法。

    “我们不是与凉国停战,两国并未宣战,何来停战一?我们只是与凉国的清河伯达成一些商贸上的条件罢了。至于那个陆友,都是误会,边境争端而已,正在解决。”高升泰当场就展现了科举状元的语言能力,让人叹为观止。

    “嗯,左相可有合适人选?”信约平一时半会的没想到找谁背这个黑锅,地位低了背不动,高了又舍不得,只能让高升泰推荐。

    “倒刚好有一个。原孟洋同知阮仕平举家殉国,陛下不是刚刚赏赐了他的堂弟阮仕浩为户部仓部司郎中?此人官职不高不低,且其兄刚好在孟洋殉国,此时派他出使孟洋,自然不会有人觉得中枢是在丧权辱国。”高升泰,最为了解高棉官场的人,给出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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