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演示的时候,老苏在女死者指甲里发现了一根猪鬃,所以侦缉科很多人都认为,凶手很可能是卖肉的,或者是屠夫。一来杀猪的力气大手恨,二来长期宰杀牲畜的屠夫,对用刀开膛破腹就赛家常便饭,也并非什么难事。

    只不过卖肉的杀猪的,虽然生活温饱不成问题,但却压根算不上有钱。这和韩大胆儿的推测,以及春杏同院儿的妓女口中,那个黑衣可疑男人形象相去甚远。长期宰杀牲口的屠夫,不论再怎么伪装,其形象气质也和生活优渥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据同院儿的妓女说,春杏早先出身头等书寓,受过多年调教,虽然年轻却是个欢场老手,而且眼睛最毒,不论什么人往那一站,形象气质,身份地位,一眼便能拿捏。所以就算卖肉的屠夫套上高档西服,带上满手的金戒指想装成有钱人,也应该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一直自认为姿色不输头等班子里的姑娘,从来对什么不接什么贩夫走卒,最爱接的客人是道貌岸然的有俩钱的读书人,或是有钱好色,可好面子不敢去小班人,所以很有几个有钱的熟客。

    不客气的说,这欢场女人的观察力,恐怕比警察里那些酒囊饭袋还要强得多。

    贩夫走卒可不是春杏的目标,那她就更不可能主动上前搭话。

    虽然韩大胆儿这么推测,但尤非和范统还是觉得,凶手是屠夫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夜深人静路灯昏暗,这个暗娼春杏看走眼了也不一定。

    张彪提出个可能,凶手即便不是屠夫,身份也有可能是跟屠宰有关。说不定是开屠兽场的场主。

    说道屠兽场,梅本事倒是想起,天津卫有个垄断屠宰业的“屠兽场”,原是警察厅势力下的实业,每年的油水就有八万大洋,后来却控制在一个叫杜笑山的人手里。

    这个杜笑山早年当过警察,还在总厅的总务科当科长,后来因为走私军火被开除了。之后这家伙靠上了当时的直隶督办褚玉璞这座大山。有了褚玉璞这个后台,杜笑山便独吞了屠兽场,生生从警察厅嘴里抢走了这块肥肉。

    这杜笑山欺行霸市横向霸道,聚敛了不少钱财。

    警察厅的常厅长和杜笑山想来就有嫌隙,屠兽场被抢走之后少了这么大的油水,俩人更是结仇坐怨,后来褚玉璞倒台,杜笑山被常厅长安了个罪名,就判了死罪,在小王庄法场吃了一颗黑枣。

    后来屠兽场被警察厅收回之后,转手承包给了被一个叫黄潇的人。每年油水比原先还多了两成。

    黄潇家里祖上出过武举人,大清国还有那会儿父亲还在朝廷当过武官。后来大清国亡了之后,黄家也落魄了。

    黄潇自幼习武,还念过书,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跟一个亲戚做过两年屠夫,后来闯关东,在关外发了财,这才又回了天津卫。

    他接手屠兽场之后,把生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购置了不少其他产业,靠着和厅长的关系,又认识了不少市政府的要员,现在可以说是家财万贯,手眼通天。不光如此,他和谦德庄恶霸,青帮“悟”字辈的花鞋小李三关系不错,还差点拜在青帮头子白云生门下。

    黄潇早年在南门外认识个摆摊算卦的道士,得了道士指点才在关外发了大财,所以从此以后开始崇信道教。

    正统道教是都是名门正派自不必说,但树大有枯枝,其中总有些旁门左道,靠着些诡异的邪法,炼长生的法术,要么是行人祭炼丹,要么就是要杀人魈积公德,有点像三阳邪教那些凶残的成仙理论。

    听说黄潇除了生意应酬,很少外出,有人推测可能是得了什病,而且现在连色都戒了。前算时间,屠兽场有个员工放工下班之后,突然失了踪,这员工家人找到屠兽场,要放在平时黄潇的为人伪善,总显得事事亲力亲为,一定会亲自接待安抚这员工家属,这次黄潇只让手下给钱打发,自己干脆就没路面,这样一来更加深了外界对黄潇染病的猜测。

    尤非这时道:

    “我打听了一圈,听说以前有些歪门邪道,为了修炼成仙,会取人的五脏炼丹,心属金、肺属火、肾属水、肝属木、脾属土,就是人体内五行。

    取人体五行炼成五行丹,长期服用不但可以延年益寿,连什么大病绝症都能治,据说还能成仙!”

    张彪道:

    “这就对上了,黄潇得了绝症,这个妓女春杏,少了颗心,准是他干的,而且下一个说不定就要人的肝!”

    范统道:

    “好么!你还盼着有下个!”

    “放屁!什么盼着,韩头儿不说了么,凶手很可能会连环作案!”

    张彪道。

    大伙儿七嘴八舌,越说越觉得这个黄潇嫌疑很大。只有韩大胆儿不同意这个推测。

    “试想一个如此手眼通天的人,真要找个女人内脏炼丹,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吗?还得深更半夜找个妓女下手?不怕妓女身上有脏病么?”

    韩大胆儿一句话,众人瞬间一片静默,全都是吃冰棍拉冰棍,没话(化)了。

    说实话,梅本事这些人虽然说的热闹,都推测凶手可能是黄潇,但真让他们去查,就黄潇这身份势力,他们还真不赶冒然去查,顶多都是痛快痛快嘴就得了。

    正在众人沉默不语的时候,忽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想起,侯家后又发现一具被剖腹开膛的女尸!

    死者又是个女人,一样是被扒光了衣服,割喉剖腹,墙上也留下一道硕大殷红的符咒。

    韩大胆儿带人赶到现场的时候,侯家后管片的警察,已经用绳子把现场圈起来了,虽说如此,但是侯家后“四市”晓市开得最早,天没亮就已经聚集了大批商贩。

    昨夜是个雾天,尸首就是一个批发小孩儿玩意儿的商贩,在天不亮雾气尚未散去时发现的。当时一声惊叫,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周围的商贩很快都聚集过来,等腿快的人去报了官面,管片警察赶到的时候,尸首周围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一听说有人死了还是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不管是好事的,还是好色的,都争先恐后地抢到近前,想瞧个清楚。可谁承想,到了跟前才见到这女人裸死不假,可却是被割喉开膛而死,死状惨不忍睹,加上血腥气和死者的内脏气味儿,以及下体的屎尿,看热闹的人不由得纷纷呕吐。

    这时,现场除了四处脚印之外,连死者被扒掉的衣服上都踩了不少鞋印儿。现场更有不少呕吐污秽,气味比尸首散发出的让人恶心。

    还有些心大不嫌恶心的,嚼着甘蔗,嗑着瓜子在边上看热闹,弄得满地果皮垃圾脏乱不堪。

    这会儿天也大亮了,围观的人胆子也壮了,有些个围观的人还各抒己见,纷纷联想起老城西门里前几天的凶案,这个说是妖精干的,那个说是恶鬼干的,说得神乎其神,乱糟糟嘈杂一片,比菜市场都热闹。

    韩大胆儿看见这一片狼藉的现场,立即就皱起了眉头。赶紧让尤非、范统、张彪、李环等人,勒令围观的群众退后二十步,不然就当成嫌疑犯一律拷回总厅羁押!

    看热闹的人一听这个,不用驱赶就都纷纷四散了。毕竟都知道自古衙门口要抓差完案,冤死鬼也不是一个两个了,看个热闹谁都不想平白无故吃颗黑枣一命呜呼。

    在围观人群散开的时候,韩大胆儿让王振、刘方朝两个方向仔细观察围观散开的人群,自己也尽可能地观察每一个围观的人。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混在人群里,尤其是谈吐气质看起来与众不同,穿着也比这些商贩更有档次的人。

    有些凶手会在犯案之后,返回现场,装成围观群众,不但可以查看官面儿搜证过程,确保自己不会留下线索,还会在心里逼视嘲讽办案的官人儿。

    不过这侯家后平时就热闹异常,现在更是人满为患摩肩接踵,老百姓散开的速度也比想想的要快,凭着韩大胆儿他们几双眼睛,实在很难面面俱到的查看每一个人。

    这时,人群中有个人影,一闪就消失在了人群中,这人中等身高,这人眼神锐利,面色苍白,面容消瘦,甚至有些枯槁,身上穿着华贵的黑色丝绸长袍,身边跟着两个高大的随从,一晃便消失了踪影。

    一旁的王振和刘方也看到了这个人,但是却没太看清,依稀认出是可能是屠兽场的场主黄潇!

    韩大胆儿原想过去截住他,但周围人群涌动向四周胡同街道散去,也不知道这黄潇朝什么方向去了。

    人群退散之后,警察们开始了现场取证。其实现场被破坏得太厉害,基本已经找不到什么有效的证据了。只有尸首由于开膛破腹实在太恶心,所以还没遭到看热闹的人破坏!

    死者又是个女人,年龄比上一个死者春杏要大了不少,看上去少说也有四十岁出头,身材虽然消瘦,但腹部赘肉不少,牙齿发黑,眼窝深陷。扔在一旁的衣衫鞋袜,虽然显得有些旧,生前的日子应该比较拮据。

    尸首仰面朝天平躺在胡同拐角,头顶朝着拐角的墙壁,墙上依旧是一道硕大殷红的符咒!

    女死者身上衣衫尽去,全身赤裸,平放在身体两侧,颈部有一道从左向右的横向刀口,刀口平滑,切断了颈动脉,不远处墙壁上有不少喷溅血迹。

    死者胸腹间的刀口和上一个死者相同,刀口从胸前肋骨中央的剑突起,向下一直延伸到小腹,刀口平滑没有丝毫犹豫,皮肤、脂肪和肌肉组织被切开,腹腔内虽然脏器外流,但却没有被刀刃划伤。

    这次果然像张彪推测的那样,死者心脏还在,但却少了肝脏!

    张彪得知这个情况,忍着恶心,得意地道:

    “怎么样!让我……猜着了吧,这回是肝儿没了,下回不是腰子,就是肺!”

    范统瞟了眼女尸,好悬没把早饭吐出来,捂着嘴压了半天,这才讥嘲道:

    “还用你猜,那是人家老尤打听到的消息,跟你有嘛关系!”

    “嘿!你……怎么就没猜着呢?”张彪道。

    韩大胆儿不管俩人斗嘴,接着验看尸首。

    尸体右肩一侧仍有一些浅淡的尸斑,其余大部分尸斑集中在背部,尸身下压着大量血迹,虽然血迹这次没有沾到凶手,而留下血边痕迹。但是,但依旧在尸身上留下的侧卧过的血痕。

    说明尸首之前也曾以呈现侧卧姿态,后来才破腹开膛才被摆成现在的样子。只不过这次,凶手是在尸体产生尸僵之前,动手改变尸体姿态,所以并没造成尸身背部弯曲,一侧肩部没有着地的状态。

    韩大胆儿趴在尸首旁边,接着天光仔细观察尸首身上各处,想要看看有没有像春杏那样的黑色污秽痕迹,可在尸首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遍,尸体失血后惨白的皮肤上却干干净净,虽然有些泥污,但却是原本身体不洁的污垢,并不是春杏身上的黑色污迹!

    这时,附近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死的这个女人。

    这女人就住在侯家后,真名实行不知道,但有个外号叫“老鸹”。其实这女人年轻时长得白净清瘦,所以得了个外号叫百灵,可后来染上了大烟瘾,越抽人就越黑越瘦,所以百灵才成了现在的老鸹。

    而且这女人和上一个死者春杏一样,也是个妓女!

    韩大胆儿其实对死者的身份也已经有所察觉,这时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两个死者都是妓女,都被割喉开膛而死,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约莫四十几年前,发生在英国伦敦,非常臭名昭着的连环割喉开膛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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