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兰姐姐,你看这个怎么样~”一阵活泼的脚步传来,三个十岁左右的小孩来到她身边,举着手中那刚画好的画。

    图是用水彩笔画的,画风很灵魂,缭乱的线条大概需要某种幻视才能看清内容,大概是一个黑头发的小人手中拿着剑,飞在天上,下面则是东斜西歪的各种建筑。

    “这是我画的缇兰姐姐,你觉得像吗?”男孩举着画,期待着少女的回答,而鼻子边还冒着鼻涕泡。

    “先把鼻涕擦一下吧。”少女递出两张纸巾,然后看了看那副画。

    她不太想打击对方,但违心的话又说不出口。

    ‘很有进步空间,未来可期。’

    “(^-^)V,耶~缇兰姐姐夸我了,嘿嘿。”他得意的和身边的伙伴炫耀,然后围着少女说要让她拍照留念,之后才和同伴们小跑出去。

    见几个孩子跑开,房间里另一位大婶才开口,“你呀,真是太惯着他们了,信不信过几天又会有好几个找你画画的。“

    “这些孩子,这是……”另一位婶婶级人物也附和了句。

    “我看他们画画是假,围着缇兰转倒是真的,毕竟缇兰的相貌确实无二,说画画不过是幌子罢了。”

    “缇兰不要把孩子想得很天真,他们这几个鬼精鬼精的。”房间的两位婶婶提醒着少女,总归在她们眼中,才十六七岁的缇兰,还是太年轻和青涩了,其实也是没长大的孩子。

    “我知道了。”拗不过长辈的好意,缇兰点点头,然后继续侧靠在椅子上,看着炉火微微发呆。

    她偶尔也有很懒的时候,什么都不去想,只是静静坐着,任凭思绪飘飞,而眼中那橘红的火炉,也增添了几分睡意。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来到舅舅家已经一周了,她也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偶尔也会在那些婶婶辈的询问下,讲起以前的生活,让周围人感叹。

    “你母亲,也就是顾雍容大小姐,小时候也是长的极美,竭楼城里不知多少人追求,也有很多从小一起玩大的青梅竹马,但最后却谁都没选,而是刚认识不久的外人走了,当时大家以为她去世了,多少人为之掉泪。”

    “不想事实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大小姐没在那场意外中去世是好事,但没想到在外面,还是……”

    “唉,你看我这嘴,又说起让人伤心的事。”

    “没什么,我如今也不那么难过了。”赫希娅知道自己和母亲长得很像,容易引起众人的怀念。

    毕竟她们没见过小时候的自己,而如今的自己恰巧和母亲离开时的外貌差不多,很容易就弄混和联想到了。

    又是一天,难得一天雪停了。

    在屋内久坐的赫希娅穿着带绒的冬裙和长靴出来,走在满是积雪的外面,和她一起的还有几位年龄相近的孩子。

    先是穿过居住区的街道,几人走出在建的城市区,向着外面的山丘行去。

    山道很是平坦,能看到以往车行的痕迹,只是主路为雪花掩盖,不那么明显。

    几人踩着深浅不一的雪坑走过,来到半山腰的位置,这里可以俯瞰下方整个城区,以及远方的灰色的荒野。

    “缇兰。”比少女大几岁的女孩指着远处的荒地开口。

    “那里在将来会建一片玻璃种植园,能产出不少食物,我将来会去那里工作。”她是顾千楼的二女儿,也是赫希娅的表姐。

    “是不是感觉有点没出息,毕竟大姐如今已经开始接手城里的一些事务了。”她名叫顾帆影,至于她口中的大姐,则是顾千楼的长女,名叫顾帆晴,两人还有个弟弟,顾帆云。

    “没什么呀,感觉也是很正常的工作。”缇兰捋了下耳侧的发丝,看着远方那片荒地。

    “你不懂,因为你是在外面长大,不用受家里很多亲戚的目光和闲言碎语。”

    “我们几个因为是首领的女儿,从小就被严格教育,虽说这也是为我们好,但那种拘束和难受也很难描述。”

    “我大概是跟不上了吧,一直不够优秀,被父亲训斥,我之前也和他吵过一次架,但结果是被训怕了,你不知道我爸发起火来是多么吓人。”她摇摇头。

    “不过,最近半年,他似乎变化不少,比以前温和了点,也终于和我好好谈了一次,不再和过往那般对我严厉要求了,也同意了我近乎‘摆烂’的想法,不再去追求高序列,城中重要的职位,而仅仅是当一名植物园的园师就可以。”

    “人的性格不会突然改变,而这半年来最大的变化,都是你带来的。”她转过身,看着缇兰。

    “所以我很感谢你。”

    “这几天里,我见你经常发呆,偶尔还有伤感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而烦恼,但我还是想说,要好好活着。”

    “我还没有体会过亲人离世的感觉,但想象之下,也明白其中的悲伤和孤独。”

    “因为我也时常有这种感觉,因为家里人的不理解,以及各种否定和劝说,感觉自己很委屈,看似被众人环绕,却又孤独无比。”

    “我不想再管亲里之间那些琐碎的杂事,也不想和姐姐一样,去做那种人上人掌握大权之类的,总是想逃避,过简单点的生活就好了,也因为这种逃避而感到自己的弱小。”她跺了跺脚,抖落些许积雪。

    “没办法,事情不是靠想想或者精神胜利就行的,仿徨和等待什么也改变不了。”

    “努力向前走吧,路应该会越来越宽阔的。”说完,她轻轻抱了下缇兰。

    “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也是最漂亮的女孩子,不应该天天这样伤感的,闪闪发光,耀眼夺目,才是该有的模样。”

    这是,被安慰了吗……

    缇兰说了声谢谢,想解释下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悲伤,但这会后面几个孩子也慢慢爬上山坡,快步小跑了过来。

    “哈哈,我先到了~”几个小孩相互追逐着,即便脸颊冻的很红,也满是活力。

    其他几个孩子来后,她和这位表姐也没有了说话的空间,之后两人又被其他人环绕,围着说各种话。

    在山丘上堆雪人,玩了会雪,其他几个孩子逐渐累了,不想继续往上爬,于是大家也慢慢向回走去,一路上缇兰也在回想刚才表姐那几句话。

    看来,自己的表现让别人担心了呢,她轻轻深呼吸,让自己稍微振作起来,然后抬头。

    满是飘雪的世界,荒寂的灰色荒野,很难说是让人喜欢的景色,唯有下方的城市里,那昼夜不息的工地和往来的诸多机械自律单元,让人感到些许活力。

    想改变什么,但又焦虑自己真的能改变吗,这令人哀伤的星球和世界,以及不知走向何方的自己。

    站在山道上,缇兰停下脚步,久久凝望,直到最后,将视线投向头顶那浩瀚的天空,那大气层外,浩瀚无尽的星河。

    生于过往时代的人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的世界仅仅是一颗星球,可以倾尽一生去体验和游览,充分体验各种精彩。

    但如今的时代,哪怕是看遍整个联邦,都变得不太可能,世界太过浩瀚,而自己却是如此渺小,渺小到让任何祈愿在许下的那一刻起,就是绝望。

    越是明白自己的天赋,缇兰越是感觉到一种渺小和无能为力,还有与之而来的焦虑。

    她真的有资格背负像前两代色彩级歌姬那样伟大的使命吗,而如今联邦的一切问题早已根深蒂固,贫富分化,各地不均,人心散离,各个岗位的上下层都蝇营狗苟,社会评价的单一,营造出相互折磨的地狱,谁都在为自己而活,而谁也本应该为自己而活,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让大家联合起来,归于一个声音下。

    前路已尽,只能停在这半山腰,无可奈何的看着它慢慢糜烂,直到倒塌的那一天。

    如果歌声是心声,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去说服别人,让别人相信,让大家抱有希望。

    如果没有前路,那所谓的希望不过是折磨人的毒药,是更加残忍的情感。

    所以,她不想发声,因为满腹伤感,而无一言可述。

    剥开生活中那安静温婉的表象,真实的缇兰心底一直蕴绕着这些问题,所以时不时会发呆,偶尔也会伤感的时候,既不安于自己那越发展露的特殊天赋,又伤感于即便有着这样的天赋,也难以背负色彩级歌姬的使命。

    天慢慢暗下来,夜晚的天空出现点点星光,漆黑的大地,渺小的身影,少女漫无目的的在荒野上散步,直到最后在一堆杂物前停下。

    这里是散乱堆放着大量课桌和椅子,金属的课桌和椅子上还有着少许积雪,摸起来冰凉。

    大概是从某个废弃的学校运来的吧,少女能看到一些课桌上残留的数字标记。

    这些旧课桌和椅子就这样暴露在室外,堆成一座小山。

    少女的身形轻轻跳起,脚尖落在那杂乱课桌中的小小平面,随后再次轻跃,轻盈而安静的跳过各种障碍,最后直到这堆课桌的山顶。

    站在这课桌堆成的小山顶部,远方那昏暗灯光露出些许光线,地平线上,少女那身形轮廓和这堆课桌连在一起,有种别样的孤独,又宛如中二时期幻想的王者。

    站在这课桌小山上,少女仰望着头顶那无尽的浩瀚星空,其中无尽的恒星日月流转不息,跨越亿万年的星光安静照耀。

    哪怕再辉煌的文明,也会有暗淡和陨灭的那一天吧。

    如今的人类,也不过其中比较闪耀的一颗罢。

    星球会湮灭,文明会毁灭,宇宙会终结,一切都在慢慢走向终点,那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为什么。

    如果一切都没有意义,那又该如何行动。

    少女慢慢闭上眼眸,夜间的晚风微微吹拂,寒冷和凉意慢慢从身下蔓延向上。

    就这样,她静静伫立许久,然后仰头倒下,任凭风将其托起,随后又缓缓落在地面。

    还是想不明白呢,缇兰拍拍自己身上的少许积雪,手指划过这雪地里的金属课桌和椅子,然后向住处返回。

    今天她依然没有得到答案,不过她也知道这种问题,很难有确切的答案。

    或许就像表姐说的,先走一步,再走一步,道路便会慢慢开拓起来,如今先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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