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顾影自怜的少女,一抹眼泪,怨念深重。

    为什么,自己躲在闺房里难过,他也能赶着来破坏一番?

    “他有病吧……深夜来访?”

    门外的剑子房隐约听到星柔的残念,吃了一惊。

    这孩子,怎么最近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剑子房转念一想,那萧清的确是说了明天来访,为何又改为深夜突访……

    书院偏厅,林端抱着装有字帖的锦盒,坐在梁萧身侧,见四周没有外人,才小声道:“王爷,对方迟迟没有出迎,会不会是觉得咱们唐突了?”

    梁萧道:“这不重要,此刻乃是天赐良机。”

    林端心领神会,不复多言。

    玄卫一直在关注书院动向,尤其是秦百里。

    秦百里一带着东野清月离开书院,玄卫便紧急回报。

    梁萧当即命人通知太守府内的玄卫,想方设法让秦百里留宿,趁对方不在,带着他这个假表哥突访书院。

    不过,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足足一刻钟,剑子房居然还没有动静。

    片刻之后,书院的管家终于过来,一脸歉意。

    “萧先生,能否再稍等片刻?”

    梁萧看向林端,后者会意,立即将锦盒交给管家。

    院子里,剑子房仍在苦口婆心劝星柔出来见客。

    星柔终于不耐烦道:“爷爷,人家好困了~”

    剑子房郁闷不已,正要放弃,管家从外面赶来,交付锦盒。

    “老爷!那萧先生带来这幅帝君的《塞下曲》真迹,希望老爷能鉴赏一番!”

    已经缩进被子里的星柔,听到外面谈话,眼神一变!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这《塞下曲》,是他出兵之前所写,此后率领将士们追击北胡单于残部,相当于实现战前的豪言壮语,因此广为流传!

    剑子房惊道:“还有真迹?柔儿可没有临摹过《塞下曲》,快去看看!”

    主仆二人正要动身,闺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剑子房惊疑地注视着从里面走出来的星柔:“你不是要睡了么……”

    “让人久等,总归不是待客之道……”星柔含糊回应。

    “也好,你可以帮忙品鉴一番。”剑子房这才眉开眼笑,取出锦盒里的墨宝,小心翼翼摊开。

    星柔望着上面的文字,以及“兰陵侯梁萧”的署名、盖章,失声惊叹。

    “爷爷,我能模仿他的笔迹,但只得其形,不能得其豪迈神韵……”

    言语间,星柔自惭形秽。

    原来,自己一直追寻的,只是他曾经的足迹……

    所以,自己临摹的那幅《满江红》,与他亲自写的同样毫无可比性……

    临摹错了!

    剑子房连连点头,同样满眼惊艳。

    “这字,与月怜带来的那幅《月下独酌》相比,水平显然更上一层楼了!真想不到,他还能进步……”

    “想来也不无道理,写《月下独酌》之前,他还只是区区一品皇商。其后执掌北境,大破北胡,气势、格局,自然更胜往昔。论天下豪情,无人能及!”

    听着剑子房的称赞,星柔心中五味杂陈。

    “他又是如何得到这首《塞下曲》?”剑子房眼里浮现几分好奇。

    星柔美眸一亮。

    莫非,那家伙其实也是他的拥趸?

    “萧先生,我家老太爷和小姐有请。”

    偏厅里,面对神色更显恭敬的管家,梁萧起身随行,心中有数。

    听说这“庐州菩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中书法堪称一绝,自幼学遍古今名家,通晓神韵变化……

    而他的书法因为心境变化,在前往燕州前后,形体相似,但神韵和笔锋已有明显变化。

    一般人,绝对仿不出能入东野见机法眼的《满江红》。

    换作一般的书法名家,没有见过他后来的笔锋,只会质疑这幅《塞下曲》是否出自帝君梁萧手笔,最起码要派人来问一问。

    从这管家的态度来看,必定是剑子房和星柔确认了这《塞下曲》是帝君梁萧真迹。

    所以,东野见机家中那幅《满江红》赝品该不会是出自此女之手……

    林端也隐约想明白了其中猫腻,神情凝重。

    王爷若是确认罪魁祸首,又会打算如何处置这冒牌货?

    此刻林端大气也不敢出。

    自己可不能打草惊蛇,坏了王爷的好事!

    院子里,星柔目光一刻不离《塞下曲》,时而迷离,时而忧虑。

    东野见机早晚可以入京为官,也就意味着,那幅临摹的《满江红》早晚也要出现在他面前,到那时候……

    直到管家通报,星柔才回过神来,注视着走进院子里的梁萧和林端,心情有所缓和。

    这么看来,眼前萧清慧眼识珠,倒也不是那么讨厌……

    剑子房当着梁萧的面,小心翼翼收好《塞下曲》,交给梁萧之后,请二人入座。

    星柔看了桌上几包茶叶,挑选其中上品,开始泡茶。

    茶香沁人心脾,梁萧称赞道:“好茶!”

    剑子房微笑道:“此茶出自龙井。”

    梁萧恍然。

    简单寒暄之后,剑子房道:“萧清,老夫冒昧一问,你是从何得到这幅《塞下曲》真迹?”

    梁萧早有准备,道:“乃是一位好友感念与我多年交情,以一两银子的价格转让给我。”

    “竟有此事?”剑子房略感惊讶。

    星柔则是满眼好奇,忍不住问道:“是谁呀?”

    “这不重要。”梁萧漫不经心回应,接过星柔递来的热茶。

    “不重要?”

    爷孙两人同感疑惑。

    “重要的是,它值钱啊!”梁萧笑眯眯道。

    爷孙两人同时一怔。

    “听说子房公也有收藏字画的习惯,不妨试着为我估个价。”梁萧一脸诚恳。

    “这可是无价之宝!世人恨不得奉为传家之宝,你却让我爷爷估价作甚,是要转让么?”星柔道。

    梁萧微微颔首:“不错,如今正是这幅真迹最值钱的时期。”

    “你怎么舍得卖呢……”星柔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是古董商人,又不是收藏家,买卖字画,难道不是理所当然?”梁萧反问。

    闻言,星柔只感到眼前一黑,看着梁萧手上的茶杯,听他再三催促自己爷爷估价,只感到后悔莫及。

    自己刚才为何要用上品龙井招待这种人呢?

    真乃暴殄天物啊!!

    剑子房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失笑道:“萧清,你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梁萧直言不讳:“子房公,这叫务实!”

    星柔冷漠地扫了梁萧一眼,趁着二人交谈的工夫,默默将茶壶里的上品龙井全倒进了旁边的渣斗里,又取来一包下品龙井,重新泡了起来。

    为了不让对方怀疑,星柔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剑子房沉吟良久,才叹道:“如此真迹,只怕不是白银能够衡量的。”

    “那就用黄金,金票。”梁萧毫不犹豫道。

    “咳!”

    正在喝茶的星柔当场呛得俏脸通红。

    “柔儿,你今日身体不适?”剑子房终于面露不悦。

    星柔抬眸瞥了梁萧一眼,一言不发。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能吟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人,会是如此市侩。

    自己的爷爷居然还要给他和自己牵线?

    剑子房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训斥孙女,只好暂时不去管她,只是看向梁萧,道:“萧清,这《塞下曲》意义非凡,实乃无价之宝,不该用金钱衡量。”

    “东野太守都能弄来《满江红》,区区《塞下曲》又算什么?”梁萧笑看着剑子房和星柔。

    爷孙两人同时一怔。

    一旁的林端察言观色,心下一沉。

    剑族,竟然真的胆大包天……

    剑子房硬着头皮道:“萧清,这《塞下曲》对大周而言,既是一首诗,也是一段历史,用金钱衡量它的价值,委实辱没了它,也不该辱没它!”

    “爷爷,夏虫不可以语冰~”星柔哼哼道。

    院子里响起了梁萧清朗的笑声。

    在剑子房失望的注视下,梁萧将锦盒轻轻推到他面前。

    “那便将它赠予慧眼识珠之人,子房公,还请笑纳。”

    “啪嗒!”

    爷孙两人手中的茶杯脱手坠地,响起两道清脆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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