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峻依稀记得昨天是跟方重勇二人久别重逢在一起喝酒,喝多了就搂着个弹琵琶的胡人少女睡了,然后做了个春梦。

    很舒服的体验。

    旅途的疲乏都一扫而空。

    这一类的事情,在官场上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只有方重勇把他身边那个胡姬当个宝,其他人并不是这样的。

    昨天独孤峻并没有提这一次自己来沙州的真实目的,因为感觉不太合适。

    方重勇在沙州人望之高,已经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独孤峻私下里向路人打听方重勇,那些人都会露出极端警惕的眼神,反而旁敲侧击打听起他本人的身份来。

    所以为官多年,做事小心的独孤峻,便没有再莽撞行事了。对于沙州的情况,他现在只知道一点皮毛而已。

    “春宵一刻值千金,昨夜独孤兄可是艳福不浅呐。”

    房门被推开,方重勇哈哈大笑的鼓掌进来。那位年轻的胡姬听到动静醒过来,随即用毯子裹着白花花的身子,便悄然而退,留下空间给方重勇和独孤峻二人谈话。

    “贤弟,唉,别说我了,现在你是要祸事临头了啊!”

    独孤峻忍不住叹息道。

    得李林甫之命,他特意从安西都护府启程,提前一个月来到河西,调查河西五州的情况。

    第一站便是沙州。

    李林甫特意嘱咐,对于沙州府衙,对于方重勇,对于豆卢军,要“细细的查”“好好的查”。

    至于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说懂的都懂。

    “独孤兄啊,你查我没问题,某在沙州没有私产。仆从数名,都是明摆着的。只是沙州和豆卢军,不能查,查不得啊!”

    方重勇痛心疾首的告诫道。

    独孤峻一愣,随即迷惑不解问道:“为何查不得?”

    “独孤兄可知与你昨夜共度良宵的女子是谁么?”

    方重勇微笑问道。

    独孤峻一愣,随即脱口而出说道:“还能是谁,西域随处可见的胡姬呗,十几匹绢就能买一个,五十匹绢可以任意挑选,还能是谁?”

    “不,她是今年刚刚在甘州担任刺史的王怀亮,这位使君的养女。昨夜不幸被伱玷污了,见证者超过数十人。”

    方重勇面无表情说道,按照已经安排好的剧本照本宣科,内心毫无波动。

    “这不可能!”

    独孤峻尖叫道,早已失去监察御史该有的仪态。

    “这位胡姬以前不是刺史之女,但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了。收养的手续,文书,见证人都齐全。

    为其担保的都是本地大户宿老,府衙里文书是去年的。

    而且,这间院子外面,还有好几个不怕死的豆卢军士卒家属,来指控你强抢民女,乃是他们亲眼所见。

    他们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真实的,愿意去长安和你当场对质,并在大理寺当场挖眼后咬舌自尽,以死明志。

    你强抢民女的具体细节,已经有专人编好了故事。十天之内不管是河西五州还是长安的酒楼或者驿站,都会有人将这件事描述得绘声绘色广而告之。

    刚刚那位胡姬,也会哀求她的养父,甘州刺史王怀亮,向朝廷检举你行为不端,到地方上违法乱纪,竟然连官员的女儿都敢玷污。

    即使是这样,独孤兄也要坚决查下去么?”

    方重勇一脸无奈的摊开双手问道。

    我踏马!

    独孤峻被问得无言以对,做局做成这样,那这还怎么搞!怎么搞啊!

    “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独孤峻哀叹了一声。

    “西域的生意啊,这河西五州的官场,包括丘八们,人人都有份。不拿钱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

    独孤兄来这里,有什么事情,还是直接说吧。”

    方重勇面色柔和宽慰独孤峻说道。

    他真是担心这位独孤老兄被河西的丘八们给做了,这几年已经死了几十个大小官员,也不在乎多死一个。

    “右相只是觉得河西的情况不太对劲,倒是没有料到你们玩得这么疯狂。”

    独孤峻轻叹一声说道。将怀里的亲笔信递给方重勇,这是李林甫写给他的。

    “右相?”

    方重勇微微愣神,李林甫找他作甚?

    拆开信一看,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今年秋收后,方重勇的刺史任期已到,朝廷会派人来接替他。所以方重勇卸去官职后,回长安可以先来平康坊跟他这位大唐右相见一面。

    更多的,就没有说了。

    “河西到底哪里奇怪了?”

    方重勇迷惑不解的问道,按说这三年多以来,河西发展得很不错啊。

    毕竟长安那边奢侈品的价格已经慢慢涨价,比从前翻了一倍还有多的。有这么多额外资源,河西又怎么可能发展不好呢!

    “河西五州与河西诸军,竟然不找朝廷要粮饷了!李相迷惑不解,稍稍查证后发现,问题的源头应该是沙州,所以让某过来调查一番。”

    李林甫可能还不太明白方重勇他们的游戏模式,但也察觉到河西这边事情有些不对劲。

    缺奶的孩子就应该大哭喊娘来喂奶,现在孩子不哭不闹,又没有被饿瘦,那肯定是找到了别的“妈”。

    一向催要财帛震天响的河西节度府居然不叫了,作为大唐右相的李林甫,能不过问么?

    “嗯,明白了。独孤兄想知道么?不想知道我就不说了。”

    方重勇沉声说道。

    独孤峻想了想,还是微微点头道:“我已经被你们拉下水,不妨直言吧。”

    “那行吧。”

    于是方重勇将河西五州这边的运作模式告诉了独孤峻。

    简单点说,就是成立了一个类似于“进出口外贸公司”的机构,进行垄断交易,进而控制长安奢侈品的定价权!至于本应该出现在朝廷账册上的商税,关税,都变成了“虚标”。

    也就是从这个巨型商队里面拿出一部分利润,给朝廷的审计人员看看而已。

    而上游西域和更远西亚控制货源的胡商,下游在长安东市售卖商品的商人,全都是这个利益链条上的人。不听话的,全都莫名其妙的破产后,忍受不了贫困而“自杀身亡”。

    绕过这个体系的,全都完蛋了。下游商人的背后,是某些长安权贵,他们亦是在为这个打掩护,其中长安首富王氏父子经营的铺子,也参与其中,他们背后站着的是基哥,只是基哥不太过问类似琐事。

    大唐境内长安,洛阳,扬州,蜀中,都是胡商汉商们划分好区域的销售地,一个萝卜一个坑。

    河西走廊诸军每一个军使,下面的属官,再下面的普通丘八,都直接或间接从里面分利润。伤兵的抚恤,士兵的春衣冬衣,和籴的资金乃至府衙官员的俸禄,全部都出自于此。

    不听话的人都已经悄无声息的死了。

    整个河西五州,官府就是百姓,百姓就是官府,都在一根绳上。本来这里从军家庭的比例就在95%以上。所以这个利益链条无比坚固,妄图挑战的人,全都没落到好下场。

    军队经商的恐怖,便在于此。王忠嗣担任河西节度使的时候,一样从中拿钱,不过他是拿钱来养部曲家将,自己调动到哪里,这些人会跟他一起走。

    方重勇在这个利益链条中扮演的角色,就是组织者,管理者,蓝图规划者,平衡各方利益的话事人。其中金晃晃白花花的黄金白银,他一文钱都没拿,也无人愿意挑战他的地位。

    听完方重勇的介绍,独孤峻良久无语,他已经不知道这个案子要怎么查下去了。

    连长安的大唐天子李隆基都在里头间接插了一脚啊!

    其实这么玩的害处是什么,方重勇心里明白,独孤峻看不明白,方衙内却也不会将其告诉对方。

    这样玩的害处,就是极大推高了长安的物价。

    然后长安的权贵们,就必须拼命压榨大唐其他地方,通过运河贩运其他地方的低价货物来抑平长安物价。

    本质上还是用大唐其他地方的物资来补河西的缺口!

    商品是人类劳动的结晶,它们不会凭空变出来,这里多一点,那里就少一点,世上哪有不伤害他人就能不劳而获的道理?

    世上哪里有什么妙招可以钱生钱啊,本质上都是掠夺。

    方重勇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好好渡过刺史的任期,不要在边镇整出什么兵变啊,敌袭啊之类的,官府威信扫地啊之类的事情就行了。

    其他事情,没办法搞的就不搞。

    反正,方重勇没有拿一文钱给自己用,办事问心无愧,当着基哥的面他也敢拍胸脯说狠话!

    “贤弟,你这是不走寻常路啊。”

    很久之后,独孤峻憋出来这样一句话。

    如果要清理这个案子,且不说其中多么凶险。最后查来查去,大唐天子李隆基会发现,外朝好像动了他自己的钱袋子!

    最后板子未必能打到方重勇身上,谁会倒霉,那就一言难尽了。

    “千里为官,只为吃穿。某就是个混子,想在边镇把任期混满,然后就这样了,真没有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不该我拿的东西,我一点也没拿。

    我还能怎样呢?”

    方重勇无可奈何的叹息道。

    他有错么?

    是谁把他这个半大孩子丢河西的!

    他这个鬼样子,半大孩子怎么去治理地方?

    不搞些盘外招,怎么斗得过沙州这里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

    他还能怎么办!

    “某为官多年,听贤弟一席话,只能说大开眼界,过往的日子都活到狗身上了,唉。”

    独孤峻也长叹一声,后悔他为什么要听这样一席话。

    不听还好,听了就跟方重勇这帮人一伙了!

    回长安后,还要给这帮河西丘八们打掩护,独孤峻猜测自己在朝中应该有很多“战友”。

    “那么,某这便告辞了。待回到长安,某再与独孤兄畅饮吧。”

    方重勇对着独孤峻叉手行礼告辞说道。

    他拍了下巴掌,昨夜跟独孤峻春风一度的貌美胡姬,又款款入内,躬身行礼。

    “好好伺候独孤御史,不可怠慢了。”

    方重勇虎着脸威胁道,随即凑到独孤峻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独孤兄可以随意,喜欢便带走。这一位昨夜之前还是处子,独孤兄也不必嫌弃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轻巧的带上房门。

    等方重勇走后,独孤峻又羞又恼,看到面前年轻胡姬的姣好面容,如同野兽一般将其扑倒在床,随即发泄着心中的戾气!

    长这么大,独孤峻从未像今日一般感觉自己如此无能!他要在女人身上找回尊严!

    ……

    处理了监察御史的问题,方重勇满身疲惫的回到府衙后院,接受阿娜耶的按摩。

    从前的按摩,是全年龄版本的。

    现在的按摩,是少儿不宜版本的。

    玩累了以后,方重勇和阿娜耶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二人就裹着一条厚厚的毯子。

    “过段时间,我们可能就要回长安了。”

    阿娜耶正依偎在方重勇胳膊上快睡着了,却不想自己的男人冷不丁爆出一句她从前很期盼,现在却已经不太在意的话。

    “回长安啊……”

    阿娜耶拖长了声音,想起半个月前的那件事,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韫秀的哥哥王彦舒来河西从军,她也跟着一起来了。

    想念方重勇想到心慌,脑子里全是当刺史夫人画面的王韫秀,来沙州府衙的时候正好见到面容惊为天人的阿娜耶,被方重勇搂着亲嘴,当时就要拔刀将阿娜耶的脸划花!

    无奈之下,方重勇当机立断,和阿娜耶一起,把王韫秀拖到卧房,三人一起干了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方衙内这才算是搞定了未来老婆。

    事后,王韫秀发现,虽然阿娜耶的身体长得很下流,但为人却意外的正经,并非印象中那种见到男人就会扑上去的“上进胡姬”。

    而且这个妹子既不会乐器,也不会跳舞,反而是一个学医的。

    于是王韫秀便半推半就的接受了未来夫君提前纳妾的决定,并且三人之间有“君子协定”。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当官的总是免不了要出去浪,与其做生不如做熟。王韫秀无奈之下也想开了。

    但这一个妾已经是极限,更多的女人,她绝对不能容忍!

    “阿郎,我们那天对王娘子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阿娜耶忍不住问道。

    这种事情真的很刺激,却也真的好下流。

    “当时太急了,没办法。事后她也是很高兴啊不是么。”

    方重勇叹了口气说道,女人真是太难顶了。

    而且唐朝的女人还格外彪悍,善妒得很。妻子杀妾以后与丈夫同归于尽的都不乏其例。

    而那天发生的事情,恐怕他们三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提了。

    那是属于他们三人共同拥有的甜蜜记忆以及……彻头彻尾的黑历史。

    传出去以后,方重勇的河西麒麟子人设,要崩坏一地。

    更不要说饱读诗书大家闺秀的王韫秀,和艳名远扬河西的阿娜耶了。她们那天的丑态传出去,也是人设崩坏。

    “要回长安了啊,真的不想回长安。”

    一想起李林甫要找自己“面谈”,方重勇就彻底不开心了。长安现在怎么样,他大概也听说了。

    简单说,就是远超想象的群魔乱舞吧!

    方重勇在内心默默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好好的活着,在长安低调活着。

    第二更,我要缓缓了,最近好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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