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建昌王府跟叶家的碰撞不到一个月,新晋为齐王的武攸宁的亲信,竟然跟叶琛的儿子碰撞在一起,摩擦出强烈的火花。

    嚣张跋扈的齐王府卫队,并没有对小壮做什么,而是将小家伙送到了青州府州狱,让闻讯而来的北海郡官员失望而归。

    北海郡与青州府而言,虽然相对来说,比较独立,甚至刺史和郡守两个官职,除了官阶之外,没有本质区别。

    但是说到底,青州府是北海郡的上级官府,小壮一旦被抓,即便是卢秀宁在北海手眼通天,甚至刺史与其关系和睦,也难以插手此事。

    叶家的四子叶小壮,殴打齐王府的贵宾、青州別驾之子的事情,飞快的传开,几乎是前脚小壮进入州狱,后脚在外狩猎的齐王武攸宁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身材极度肥胖,俨然已经快成为一个圆滚滚的皮球的武攸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神情阴沉,目光森然,眼前有一副担架,躺着年轻的別驾之子,他的手脚都被废,几乎成了一个废人,正在不断地哀嚎,声音哭得异常凄惨。

    “齐王殿下,您要为小弟做主啊,他殴打小弟,就是打您的脸啊!”

    武攸宁进封齐王,想要结好刺史肯定是没希望的,那是正经的封疆大吏,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结交別驾,甚至为了跟別驾搞好关系,往日里与这別驾之子,也是以兄弟相称。

    这是实打实的屈尊降贵了。

    不过在武攸宁看来,眼前这换过杨思林的少年郎,若不是祖上有些本事,在他这里连个屁都不算。

    近两年来,虽然女帝对于武家一脉颇为优渥,甚至特进、封王、开府仪同三司这些权利和荣耀,不要命的往武家人身上撒,武家的人的仪仗,用度,甚至府衙的规模,也是一升再升,几乎将李氏宗亲压在脚下,不仅如此武攸宁更是从郡王,一跃而上,率先成为齐王。

    如此恩宠,引来朝野一片议论,可女帝依然我行我素,甚至将反对者打入羽林狱。

    但这个世道,还是明眼人多一些。

    武攸宁的政治前途几乎断绝了,首先进封齐国公,便远离了中枢,其次便是齐王这个爵位,他极度不详,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李世民的弟弟李元吉,以及儿子李佑。

    可以说是,都是身居齐王之位,然后死的老惨了。

    若是武攸宁是冷静睿智之辈,这个时候就应该有所惊醒,更多的去领悟女帝的意图。

    女帝将她进封齐王,肯定是厌恶他的,但也不是没有希望,毕竟现如今契丹在和大周交锋,齐地是明摆着的大后方,只要他在齐地不作妖,韬光养晦,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帮着狄仁杰、姚崇二人处理国事,尽可能的为扫平契丹贡献一份力量,爱惜民众,抚平地方上的动荡,将来重新回归中枢不是没有可能。

    很可惜,武攸宁他压根不是个冷静睿智之辈。

    他选择相信自己。

    他认为只有自己拳头够硬,才能重新回到中枢。

    身居齐地,他想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勾连地方臣子,广植羽翼,排挤地方上大臣,而日常作风上,也是毫不在意。166小说

    青州別驾之子杨思林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政治能力,但是他有个极其神奇的本事,那就是搜刮四方的美女,无论是高丽女子,还是扶桑女子,只要相貌不俗,一旦落入杨思林手里,无论女子是否愿意,他总能想办法给武攸宁搞到床上。

    而且武攸宁还不需要太为自己肾脏担心,每当自己感觉身体虚弱,各种进补的草药,就接连不断地进献上来。

    恰好武攸宁也需要用他来联系別驾,便主动享受起了杨思林的示好,对于杨思林打着他的幌子招摇撞骗,胡作非为,他也是充耳不闻。

    今日,深为武攸宁宠信的杨思林,四肢被人废掉,躺在担架上不断哀号呻吟,使得武攸宁的神情上浮起了些许阴森之色。

    “看清楚了没?是叶小壮动的手吗?”武攸宁没有理会哀嚎的杨思林,而是对属下询问情况。

    “虽然奴婢没有亲眼所见,但是经过闻讯周围看热闹的乡邻,百姓们都说当时那少年郎,高呼清河村叶家,待咱们的人抵达,他也嚣张的没有离开。”

    “王爷,这杨思林虽然不是什么东西,但他毕竟是您的客人,叶家竟然敢当街伤人,这是对齐王府的不敬,对您的不敬,这口气您可不能咽下去啊。”被询问的宦官连连说道。

    武攸宁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杨思林脑残,不知道叶家在北海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武攸宁知道。

    他更知道,叶家在狄仁杰、在圣人心里的分量。

    虽然叶家的代表人叶琛,目前来说只是个小小的男爵,但是武攸宁心里很清楚,这个男爵自己根本动不得。

    若是自己动了他,必惹恼了圣人。

    然而,结下如此的仇怨,如何善了?

    若是他不管不问,日后齐王府的威望何在?

    谁还敢攀附自己,为自己做事?

    李家人岂不是会笑掉大牙?

    可若是不去忍这口气,该如何动手?

    事情不经过推敲,认真论起来,却是杨思林欺压药农导致的,事情闹大了,圣人该如何看他?

    原本朝臣们对于自己进封齐王之事,已经非常不满,攻讦者甚多,现在又闹出这么一件事,圣人岂不觉得,将自己放在齐地,是危害地方?

    深感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儿上的武攸宁扭过头,看着躺在担架上哀嚎不已的杨思林,忽然暴怒,一股压不住的邪火涌上心头。

    三步两步走到近前,对准其已经坏掉的大腿直接踩了过去。

    也不管他什么身份,直接骂道,“废物!废物!你害得本王进退两难,害得本王身陷朝野议论,你是想害死本王吗?”

    小壮被关进周狱不到两个时辰,齐王卫队的人马便抬着杨思林的尸体送至州府,并宣齐王谕令,“青州府別驾之子杨思林,欺瞒齐王,搜刮强抢药农草药欲以献上邀功,而致闹事殴,齐王本意医治好伤患,再行送官,以奉国法,然其受伤过重,死于半途之中,特送至州府,请州法曹秉公处置。”

    王府的谕令不是圣旨,但是在齐地,同样有很大的威慑力,是正式的公文。

    而齐王府的这道谕令用词也非常有意思,首先表明,是杨思林欺瞒齐王,将自己摘了个干净,也就是说,他干啥破事,跟本王没任何关系。

    其次,没有丝毫隐瞒,就是认可了杨思林犯了错误,他欺压百姓,导致闹事斗殴,多么可恨的行为啊,我本来也想把他送官的。

    再次,我也没有想到,他伤得那么严重,结果半路人死了。但是国法如山,我不能违背,即便是死人,我也不能私自处理,我给送到州府来了。

    这么一来,齐王不仅没有任何损失,反而在整个过程中,属于一种维护大周的公平与正义的形象,而且对于欺瞒自己的人,还非常善良地想要给他医治。

    当然,这以奉国法,秉公处置肯定不仅仅是指他齐王要老老实实地奉公守法,还有其他人呢。

    先前別驾之子杨思林确实不对,但是他在半路上,没来得及医治,已经死掉。

    那么需要秉公处置的,就是另有其他人了。

    毕竟只是打架斗殴而已,你打个鼻青脸肿很正常,但是打死了人,这可就要负天大的责任。

    这就是齐王的阴险毒辣之处。

    虽然明事理的人都看得出来,事情的错误在杨思林。

    杨思林简直将不知廉耻,飞扬跋扈发挥到了极致,连上山采药的药农都欺负。

    但是他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大家还能说他什么呢?

    毕竟人死罪消。

    但是处理罪犯那是官府的事情,你叶家子弟凭什么杀了人家呢?

    其中也有杀人之罪,这是天大的罪过。

    州法曹本身就是齐王府的人,这喻令他一看,就知道其中隐含的意思。

    而且,州法曹心里也清楚,王爷的谕令这一次非常稳,哪怕是拿出来公之于众,也没有任何可以挑错的地方。

    同时州法曹也很清楚,这是自己的机会,是否可以一雪前耻,是否可以重新回到齐王怀抱的机会。

    这件事情发酵的速度非常之快,几乎同一时间传到了狄阁老的耳朵里。

    这位阁老最近之所以不在行辕办差,是因为他从梅花卫那里听闻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博州(聊城、莘县、冠县)刺史王冲暗中积蓄力量,意图谋反。

    这要是真的反了,那还了得,所以阁老马不停蹄地带着精锐部队南下,然后自己又快马加鞭,一路明察暗访。

    王冲要是敢闹事,第一时间就干掉他。

    结果王冲倒是挺老实的,要钱给钱,要粮食给粮食,还爱民如子,百姓人人称道,没有一点谋反的意思。

    狄阁老这才把心重新装回肚子里,准备折返,可结果,他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动身,却听到了那么一档子事。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狄阁老两眼发直,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才从呆愣之中回过神来,似乎根本无法相信。

    “你再说一次,殴打青州別驾之子杨四海的人是谁?”

    小吏垂头道,“是叶小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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